彆走。
這是薑斐消失那晚, 言雲舟屢次纏繞在嘴邊,卻最終咽下去的兩個字。
因為知道挽留沒有用,知道她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說與不說, 對她而言, 沒有任何區彆。
她就像一縷風,徐徐拂過, 撩動心弦後, 便再次離去,悄無聲息。
而他……
從小到大, 言雲舟一直都知道。
他這樣的人, 是沒有資格不甘心的。
他不明白那對夫妻明明知道這個病的遺傳概率非常高,為什麼還要生下他?為了讓他成為他們那短暫得可憐的愛情結晶?
太可笑了。
所以, 從知道自己的病症起, 他就已經下了決定,將這個病, 徹底斷在自己這裡。
他不會有妻子, 更不會有孩子。
隻是,如果一個人活著隻是為了等待死亡,會很無聊。
所以,他會很喜歡迎接死亡的路上發生的一些小波瀾。
他的手上並不乾淨。
被從言家趕出去的股東站在樓頂威脅著要跳樓,他直接買下了最好的墓地。
被人用黑手段威脅,他可以麵不改色地派人挾持了那人的親友。
都說商界殺人不見血, 其實是不對的,見血。
但他厭惡血。
葉青青的追求,算是一個意外。
隻是,她想要的感情, 他給不了;
至於他想要什麼,葉青青從來都不知道。
再後來,薑斐出現了。
第一次知道她,她是秦漠的未婚妻,那張臉和葉青青有七八分相似,一個替身。
僅限於此。
片場爆炸,薑斐被困在火場中,剛好他在周圍。
火勢失控,加上周圍都是木質房屋。
他看著火舌滾滾,一條生命在裡麵,是真的隻是覺得好玩。
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掌控彆人的命運,也不錯。
所以,他讓人毀了周圍所有房屋,切斷火勢蔓延的可能,滅火,而後救出了她。
之後,他無數次的慶幸自己所做的這個決定。
再見麵,是在幾個月後,環形的頂樓,剛好能看見樓下女人淚眼朦朧地看著秦漠訴說愛意,然而在秦漠轉身離開後,她的神色瞬間平靜,又帶著幾分戲謔。
很有趣。
所以,他開口:“薑小姐,好久不見。”
本以為她會驚慌失措,沒想到她卻再連偽裝都懶得,隻是笑著要他保密。
她說:“你這裡,缺一個女人。”
“一個不愛你,但會陪著你的女人。”
這句話,在往後的日子裡,像夢魘一樣糾纏著他。
最初想要的隻是陪伴,可後來,卻開始不斷地介意那個“不愛”。
第一次產生異樣的感覺,是在她要他給她介紹林濤的時候。
她的電影角色被換,其實不過他一句話的事罷了,她想到了來找他,卻竟然隻是笑眯眯地坐在他眼前說“我想認識林先生”。
林濤,也是從以前腥風血雨的海圈混過來的,說話直白,絕對不是善茬兒。
不過既然她想認識,他也沒必要阻攔,畢竟,她與他,也沒什麼關係。
等到碰壁了,自然知道最能幫她的人是誰。
然而,她卻成功地奪回了角色,甚至從此以後,林濤提及她必然禮貌有加。
薑斐,似乎總能打破他的認知,好像給他無聊的人生注入了一點生機。
突然想要試一試,在人生的最後階段,得到點彆樣的感覺。
她問:“言先生,這不算談戀愛吧?”
他回:“薑小姐還是這麼自戀。”
關係就這麼簡單地確定了。
她從不避諱談論他的死亡,甚至還會興致勃勃地問他“還能活多久”,討論他“活到現在都是個奇跡”。
膽子大的沒有顧忌。
但又讓人很輕鬆。
周圍所有人都避諱著他的病情,在他麵前,連“死”字都要斟酌一番再咽下去,越避諱,越讓人厭惡。
他開始越來越期待與她的相處。
直到得知她要拍一場吻戲,明明是不在意的,卻還是去了劇組酒店,看著她:“薑小姐是不是該給我些補償?”
說這句話時,是戲謔的。
說出口時,卻又添了點認真。
她吻了他。
涼薄的心臟,輕輕地動了動。
而之後的晚宴,看著秦漠曖昧地將她壓在牆角,他心中升起怒火的時候;向她坦白自己的生命還剩半年的時候;被王助理戳破“有薑斐在身邊心情很好”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有些事情開始不對勁了。
他沒有資格,產生這種感覺。
所以,主動對她說,他認識不少青年才俊,可以介紹給她。
所以,重新擬了份遺囑,卻又很長一段時間沒和她聯係,也不再見麵。
而她更加的沒心沒肺,從來沒與他主動聯係過。
最終,是他輸了。
假借給她介紹科技新貴的名義,來到酒店樓下,想見她一麵。卻看見了言望進了酒店,去了她的房間。
言望,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比起他,言望擁有健康的身體。
他連上樓阻攔的資格與立場都沒有。
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當擁有過陪伴後,再重新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頂層俯瞰這個城市時,隻是想到薑斐有可能靠在彆人的懷中,與他擁抱、親吻,甚至歡愛,心臟就止不住的痙攣。
而後才意識到,他病發了。
沒有詫異,沒有惶恐,甚至在看見薑斐拋下彆的男人來到醫院時,還有幾分竊喜。
給了她遺囑,足以讓她後半生富足無憂。
不用再克製自己,隻靜靜地告訴她:幸好隻是喜歡。
本以為這一次死定了,可薑斐再一次打破了他的認知。
她救了他。
無解的病,她抬抬手就解決了。
病好了,有些事,有些人,總想要爭一爭。
以前看著她和秦漠演著深情的戲,覺得有趣,如今卻覺得刺眼又刺心,哪怕是假的都難以忍受。
看著言望到他麵前炫耀薑斐選他,隻是因為這張臉,更加想將言望的臉割下去。
可她卻說:“有些事,我是一定要去做的,你也阻止不了。”
殺青宴上,她拋下他去找了秦漠。
言望遇到危險,她頭也不回地去救他。
甚至,就連他對付秦漠,逼得秦漠的公司步步敗退,她的選擇也是幫助秦漠。
他對她說:“不是你每一次離開,我都會接你回來。”
可當她真的離開了,他卻又一次站在雨裡,等著她從公寓出來。
因為離不開的人,是他。
他怕她真的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