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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旁, 隔著一層帷幔,江湖遊醫正替薑斐診脈。
不知多久,遊醫收回手, 輕歎一聲:“長寧公主所中之毒乃是寒花毒, 據小老兒所探, 此毒已經深入肺腑,服用解憂草也隻能勉強壓製毒性, 延緩死亡罷了, 若要根治……”
“若要根治,須得如何?”楚墨在一旁問道。
遊醫看了眼楚墨, 繼續道:“若要根治, 須得前往西域尋找一種名叫血絲蠱的蠱蟲,此蠱蟲以毒為食, 能解百毒, 自然也包括寒花毒。”
“小老兒我當年亦是陰差陽錯得到一隻,救了一條性命。”
血絲蠱。
楚墨抿唇, 他曾聽聞過此蠱蟲, 隻是未曾想到,這蠱蟲竟能解寒花毒。
“多謝大夫。”
遊醫搖搖頭,捋了捋胡須便要朝外走,卻又在走到門口時停了下來:“對了,那血絲蠱嬌貴的很,入肉生根, 一旦脫離便隻能存活三日,駙馬須得謹慎。”
楚墨頷首,命人取來一箱銀子送給那遊醫,方才轉身朝臥房走去。
終於知道寒花毒有解了, 不是嗎?
“楚墨……”床榻上,薑斐的聲音極輕。
楚墨回神,走到近前。
“楚墨,我中的毒是不是……還有得救?”薑斐的眼中浮現出細弱的光芒,卻似又怕失望,問得小心翼翼。
楚墨望著她的眸,心口一滯:“是,大夫說,仍有希望……”
薑斐的眼中似有星光亮起。
楚墨喉嚨一陣緊縮,垂頭避開了她的目光:“你先好生休息,這段時日,我會派人去尋解藥。”
說完,轉身飛快離開臥房,大步朝門外走去。
暗衛悄然跟在他身側:“主人,咱們的兵馬已在秘密集結,不出十日,便能集結完畢。”
楚墨腳步頓了下。
還有十日,忍辱負重多年,終於能一雪前恥,而且找到了醫治蓉蓉的解藥,到時隻要她隨他離開,那麼大燕的一切,都可以隨意丟棄!
包括這樁本就恥辱的婚約。
楚墨雙手緊攥,竟又想起方才薑斐的容貌聲音,他忙驅散了她的影子:“嗯。”
……
楚墨開始忙碌起來,成日在府中見不到人影。
公主府的人都隻以為他為了薑斐尋找解藥殫精竭慮,心中想著駙馬對公主真好。
隻有薑斐知道,這人在暗中集結兵馬,以換取帶薑蓉蓉離開大燕的籌碼。
不過她懶得理會罷了,依舊如常待在府中,倒是省了做午膳的事了。
這幾日,薑斐也曾入宮一趟,見了見老皇帝,同他說了會兒話。
老皇帝雖已年老,但看起來精神還算不錯。
從宮裡回來,薑斐再未離開過公主府。
這日,正是楚墨謀反前一日。
府中很是平靜,沒有任何異樣,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夜已深。
楚墨站在京畿的高嶺之上,看著早已布防好的兵馬,又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夜空,心中儘是仇恨與嗜血。
用不了太久了。
他等這一日,等了十餘年。
驀地一道細弱的光芒在遠方的夜幕裡靜靜閃爍飄蕩著。
楚墨輕怔,看著那一抹微弱的光亮。
一陣赤色文燈,孤零零的飄在空中,想來是哪戶人家文燈節後殘留的燈火吧。
“主人,”高嶺下,侍衛跪在地上,“將士們都已準備好,隻等明日您一聲令下,便可攻城。”
楚墨收回目光,聲音冷冽:“嗯。”
“還有……”侍衛遲疑了下,“公主府那邊來了消息,長寧公主這幾日一直在問您在哪兒。”
楚墨指尖輕顫了下,很快如常,輕哼道:“她能有何事。”
不過就是催著他回府罷了,從以前便這般。
可為何……如今心中卻找不到半點厭惡?
侍衛退下了,楚墨仍站在高嶺之上,那盞文燈已經漸漸不見了蹤影。
他看著文燈徹底消失在夜空中,腳步覺朝前走了半步,下瞬突然反應過來,臉色陰沉地立在原地。
轉念指尖,楚墨想到了什麼。
陸執那邊……
思及此,楚墨動身消失在夜色中。
隻是要談個條件而已,決不是因為薑斐!
回到公主府時,已過子時。
楚墨未曾驚動任何人,悄然來到書房,並未進去,隻站在門口。
不過片刻,一陣腳步聲傳來,身著墨衣的少年麵無表情地跟了過來。
“陸侍衛。”
陸執隔著一片昏暗看著楚墨:“駙馬要離開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楚墨笑了下:“我知道血絲蠱的下落。”
陸執身形一僵。
楚墨再未多言,他調查過陸執,他對蓉蓉和對其他女人不一樣。
即便最近陸執對薑斐的態度有所轉變,他也不信他會這麼快便移情彆戀。
血絲蠱,關係著薑蓉蓉的性命。
陸執該知道,薑蓉蓉跟著誰,更安全。
況且,陸執武功高強,若能得他相助,則事半功倍。
楚墨看了眼陸執明顯失態的神色,飛身躍上牆頭,便欲離府。
卻在經過中央的臥房時,他的身形逐漸停下。
薑斐的房中亮著一盞燭火,輕輕搖曳著,像是在等待著歸人。
楚墨心中一緊,看著細微的亮光,停頓良久,不覺上前,徐徐推開房門。
燭火細微地晃動了下,桌上放了幾盤清淡的菜,早已經涼了,而薑斐合衣趴在桌前沉睡過去,身形瘦弱,不複白日的縱肆,反而顯得格外安靜。
楚墨看著那幾盤菜,均是他曾經多吃了幾口的那些。
她……在等他?
“嗯……”薑斐輕哼一聲,動了動身子。
楚墨身形一僵。
“楚墨?”薑斐的聲音仍滿是睡意,“是你回來了嗎?”
楚墨沒有說話。
薑斐歪了歪頭,雙眼迷蒙:“又做夢了吧……他在忙啊……”
說著,身形朝一旁歪了歪,便要朝桌下倒去。
楚墨手一動,意識未曾反應過來,人已經扶住了她的身子。
“嗯?”薑斐抬頭吃力地看著他,似乎想要將他看得再清楚些,“這個夢,好真實啊。”
她伸手,突然用力抱住了眼前人的腰身:“楚墨,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聲音哽咽著,很是委屈。
楚墨手緊攥了下,低頭看著她靠在自己懷中,眼圈和鼻尖通紅一片。
他彎腰將她抱到床上,剛要直起身,她卻再次攬住了他的後頸,睡眼朦朧地看著他,而後突然用力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楚墨,我好愛你。”
楚墨身子僵住,仍維持著彎腰的姿勢,定定看著她。
她的手已經鬆開了,輕輕蜷縮在床榻裡麵,留出了他的位子。
楚墨站起身,怔怔看著她留出的空位,良久嘲諷一笑。
一場恥辱的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