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斐回到客房時, 已近子時。
本是辛豈的天罰最嚴重的時候,可床榻內,他卻一動不動, 神色變都沒變一下, 目光幽深地看著頭頂的帷幔。
薑斐走到床榻旁, 他都未曾又半點反應。
薑斐沉吟片刻,悄然上榻, 如常躺在他身旁。
辛豈眸光凝滯了下, 動了動重接的手臂,便要起身朝外間走去。
“辛豈!”薑斐突然出聲喊住了他。
辛豈轉眸, 雙眼幽深涼薄, 唇角卻彎起一抹溫和的笑,:“嗯?”
薑斐默了默, 大膽地伸手, 輕輕摟住了他微抬的腰身。
辛豈身軀一僵,呼吸亂了些。
這段時日二人雖合榻而居, 他是去是留二人之間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她主動抱住自己,倒是初次。
他伸手剛要將她的手拿開,薑斐沉悶的聲音從他的身前響起:“方才客棧一樓,那個老者說的,你也聽見了吧?”
辛豈眼中的錯愕散去,繼而被一片冷冽取代。
自然是聽見了。
他用區區數百年便修成如今的法力, 手下亡靈眾多,承天罰本就理所應當,天罰之痛於他,不過家常便飯一般。
隻是, 他不該有任何期待。
期待自己這樣的人,竟也能從天道的“指縫”裡,得到一絲多餘的垂憐。
所以,他能用的隻能是卑劣的手段,譬如,用薑斐欺瞞天道。
“早些休息。”辛豈的嗓音淡了些。
“你相信奇跡嗎?”薑斐抬頭,目光直直望進他的雙眼,問得格外認真。
辛豈望著她的眸下意識道:“不信。”
薑斐卻笑了起來,抱著他腰身的手逐漸放開,左手撫摸著他的手臂,感受著指尖下他斷裂的骨骼在飛快的接好,聽著骨肉摩挲的聲響:“可我卻不得不信,辛豈。”
辛豈怔了怔,垂眸盯著她的神色。
薑斐卻調整了個舒適的角度,一手環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頭閉上眼睛:“好夢。”
辛豈仍趁著月色望著她,頭頂的好感度紛雜,良久扯了扯唇嘲諷一笑。
奇跡?
他自是相信的。
隻是不信奇跡會降臨在自己這般人身上罷了。
意識逐漸遊移,辛豈緩緩閉上雙眼,安眠一夜這件事,以往於他很是新奇,不知何時,竟開始逐漸習慣起來。
而接下來一段時日,辛豈發現,薑斐明顯開始忙碌起來。
每日清晨醒來,她便早已不在房中,而後一整日再不見蹤影,深夜時才會滿身疲憊地回來。
辛豈好幾次想要開口詢問薑斐為何早出晚歸,均都在最後時刻住了口。
他不喜歡這種情緒因一人牽扯的感覺,即便他的確想要她對自己的真情實感。
因此這段時日,他更多的時候,是在房中加緊修煉。
最初內丹恢複極快,尚能用些法術,越到後來便越發緩慢,甚至稍一用法術,便震得內丹劇痛。
直到有一夜,辛豈依舊在修煉,耳畔驀地傳來陣陣悠揚的笛音。
他猛地睜開雙眸。
這笛音,正是他當初送與燕兒的那支玉笛,若遇到危險,便奏響此笛,笛音隻有他能聽見。
她可是遇到危險了?
辛豈凝眉,起身便要朝外走去,卻在開門的瞬間,一紙書信裹著淺藍色的光芒飛了進來。
辛豈伸手將書信接住,拆開,而後薄唇緊抿。
信是唐飛燕寄來的,隻說她已經找到雲訣曆劫的下落,大抵在柳安城一帶,柳安城離魔族的地盤極近,她央他為她查看一番。
看著落款那個“唐”字,辛豈伸手輕輕觸摸了下,而後靈力有些失控地外泄,書信掉落在地。
內丹微動,繼而一股刺痛傳來。
辛豈冷笑一聲。
雲訣。
她的眼中、心裡,果真隻有雲訣啊。
吹響了他送的玉笛,也隻是為了雲訣。
下瞬卻又一愣,他竟想起了薑斐,她看著他時,雙眼也格外專注、認真。
像極了唐飛燕提起雲訣時的目光。
辛豈忙將薑斐揮之腦後,她豈能和燕兒相提並論?
她不過……是個工具人罷了。
卻在此時,辛豈隻覺雙耳一陣尖銳的痛,等到痛感消失,耳力像是回到以往一般,輕易便聽見四周的聲音,起初仍對紛呈而至的嘈雜有些不適,很快便習以為常。
客房外的後院,店小二的聲音極輕:“真不知薑姑娘采這麼多草藥做什麼,還有這些露水……”
辛豈轉頭朝門口看去。
等到店小二的腳步聲離著後院漸行漸遠,辛豈走了出去。
後院裡,整齊的放著數百株靈草,與幾十竹筒甘露,均以無形的法術籠罩在其中,保持著生機。
這些,剛好能支撐他修煉好內丹。
這段時日,她早出晚歸是為了準備這些靈草甘露?
而一次性備這麼多,隻能說明……她要離開了。
辛豈隻覺喉嚨微癢,忍不住低咳一聲,久違的煞氣在胸口激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