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屋內。
大都市又在下雨了, 涼風吹進來,吹得昏黃的燈泡搖搖晃晃的,屋內的光芒也不斷搖擺。
季微坐在沙發上, 手端正地放在膝蓋上,蒼白的臉色沒有一絲表情。
他看不見, 可燈始終亮著,像在等待一個歸人。
薑斐離開五天了。
這五天的時間, 一點兒她的消息都沒有。
他也有五天沒有說話了。
她自己一個人去黑市, 無異於去送死。
她根本沒有必要為了他去。
她隻是有了染染的記憶而已,記憶不是情感。她並不用去染染都不敢踏足的地方。
況且,他清楚地記得她曾經喜歡的人是顧曦。
如今又為什麼要為了他去送死?
季微想不明白,甚至不知道她的勇氣究竟來自哪裡, 值得她用自己的命來賭他身上的一個不確定?
她這樣濃烈的感情, 對他而言是陌生的。
卻又如此的新奇。
他想要恢複光明, 渴望複仇,可是,卻又在害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怕自己複仇的唯一希望消失, 再不能恢複光明, 隻能一輩子蜷縮在貧民窟裡當個瞎子、廢人?
還是怕……那個會命令自己負責一日三餐,卻會給她好好上藥,如今為他去黑市試險的女人出事?
也是在這個時候,幾聲極輕的敲門聲突然響起,伴隨著外麵的雨聲,格外不明顯。
季微猛地回神,手不覺緊攥,下秒卻又自嘲一笑。
門上錄有薑斐的指紋,她根本不用敲門。
季微的雙眼幽暗下來, 緩緩站起身,打開門。
門外除了雨聲,一片死寂。
季微側耳仔細地停了停,能隱隱聽見喘息的聲音,很熟悉。
他怔了怔:“誰?”
“……”無人說話。
季微抓著門框的手不覺一緊:“薑斐?”
門外的人輕輕笑了起來,聲音低啞,可季微聽著卻格外悅耳。
她說:“季微,我回來了。”
薑斐的聲音。
季微僵立在門口,抓著鐵門一動不動,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怎麼?連我的聲音都認不出了?”薑斐帶著些許玩笑的語氣傳來。
季微手指一緊,再次道:“薑斐?”
薑斐笑:“是我。”
“你回來了?”
“嗯。”
“沒事?”
“嗯。”
“嗯。”季微也輕輕應了一聲,而後側身讓開門口的位子。
他能感受到薑斐從自己麵前走過,身上帶著外麵雨夜的濕涼,還有一股……血腥味,淡不可察。
季微皺眉,下秒,薑斐的身子突然踉蹌了下,險些跌倒,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響。
季微下意識的循著聲音扶住了她,剛好扶住她的手臂,卻聽見一聲隱隱的吸氣聲,很快如常。
“你怎麼樣?”季微輕聲問道。
“我?”薑斐依舊如平常一樣笑著,“我沒事啊。”
季微頓了頓。
薑斐卻又道:“幾天不見,這麼想和我緊密接觸啊?”
季微幾乎立刻鬆開她的手臂,遲疑了下道:“你的身體很涼。”
“嗯。”薑斐隨意應了一聲。
季微抿了抿唇,轉身走進廚房,燒上了熱水。
隻是不知因為激動還是慌亂,他去廚房的路上,膝蓋撞上了茶幾的一角,甚至手在將燒開的熱水提起時,一個晃神竟然觸碰到了燒的灼熱的鐵壺上。
季微猛地鬆手,鐵壺發出一聲響。
季微皺眉,此刻才發現,自己的指尖竟然在顫抖著。
他忙克製住,想要再次提起鐵壺,手卻被一隻冰涼卻柔軟的手抓住了:“不用忙了,季微,我有話對你說。”
季微指尖一抖。
握住自己的手冰涼,似乎涼的他的心都隨之顫了顫。
季微沒有說話。
薑斐拉著他的手緩步走回到沙發上,熟練地拿起藥膏,為他灼傷的指尖上著藥。
季微怔怔地坐在沙發上,感受著指尖上女人的手指輕輕繞過自己的指尖,就像前段時間一樣,她也是這樣輕柔地為他上藥。
好像她從來沒離開過。
季微的呼吸也隨之小心翼翼起來。
此時才終於真切地察覺到,她是真的回來了。
好像義眼也不重要了。
不知多久,薑斐將藥膏放在一旁,人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季微,送你一件禮物……”
季微循著聲音看向她,眼神仍直直的,沒有焦距。
下秒,薑斐牽起他的手,將一個精致的金屬盒子放在他的掌心。
季微隻覺掌心一沉,好一會兒才啞聲道:“什麼……”
“義眼。”
季微的手顫抖了下,眼中像是不敢置信一般,良久再次問了一遍:“什麼?”
“義眼。”薑斐笑了起來,她緩緩按下按鈕,盒子散發著幽藍色的光霧徐徐打開,一張極為輕薄帶著弧形的“紙”隱隱浮現在其中。
薑斐緩緩將那張“紙”拿了出來,看向季微:“信我嗎?”
季微怔住,這不是薑斐第一次說“信她”了,這樣的語氣帶著莫名的蠱惑。
卻莫名地讓他相信,信她絕不會害他。
可是,季微又道:“你怎麼會……”
怎麼會得到義眼,甚至能從黑市全身而退?
“碰巧遇到了相識的人,”薑斐笑了笑,“我運氣好啊。”
季微抿唇,不知信與不信,沒有說話。
薑斐站起身,走到他麵前:“季微,明天你就可以看見了……”她輕聲低語著,小心地將義眼佩戴進季微的眼球上。
季微任由她的動作,鼻息間能嗅到她身上的淡香,手不覺緊攥著。
突然間,他很想看看她此刻的模樣。
“好了!”薑斐輕笑,“今晚義眼會……咳……”說到這裡,她突然難以克製地悶咳了一聲,卻很快恢複,“……與視覺神經鏈接,可能最開始會有些不適。”
季微順著她的聲音看去。
薑斐仍笑著:“天色不早了,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飛快說完,她便要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