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褚手搭在紫檀木椅的扶手上,聽了這話,如同沒聽到一樣,隻漠然抬手朝羅笙掃了掃。
後者無法,在心底遺憾歎息了一聲,大步融入庭外月色中。立後不僅是國事,也是帝王的家事,而成武帝,慣來不喜人對皇家私事指手畫腳、說三道四。
有些事略略一提還好,強調重複的次數多了,反倒適得其反。
其餘的事,便留給宮裡急得上火的太後吧。
===
月朗星稀的夜裡,高聳入雲的樹冠中,一兩聲寂寥悲鳴響起,涼風習習,那聲便在風裡被無限延長拉伸,拖出長長的尾調。
建章宮偏殿的小側門前,月光撒下如水紗幔,元歡命人端了椅子坐在庭前,雙眸睜得極大,目光所及,仍是一片黯淡無邊際的黑,她瞧不見今夜美好的月色,瞧不見漸漸厚重堆疊起的雲層,也瞧不見周邊人的臉。
羅笙走後,嚴褚尋到此處,見到眼前的場景,黝黑的瞳孔微一縮,在他自己還未反應過來時,腳步聲便已下意識的放得極輕了。
“……咱們在庭前的小院子裡坐著,現已是亥時,月光照著,無需提著燈籠照明,周圍的一切都能看清……”
清茶半彎著身,附在元歡耳邊低低絮語,一些再稀疏平常不過的東西,元歡卻聽得十分認真。清冷冷的月光下,她側臉垂下幾縷烏黑的發絲,被風一吹,露出精致的臉蛋以及小半截瑩白似玉的脖頸,柔和得像一湖春水,精致如同一副古畫。
嚴褚無聲行至幾人跟前,清茶和桃夏行了個禮,識趣的沒了聲音。
初冬的夜裡,饒是穿了小襖,在風口坐上一會,也是極冷的,元歡身子不好,連著咳了幾聲後,聲音裡儼然帶上了些鼻音。
嚴褚臉色沉下來,二話不說將她小身子撈起來攔腰抱起,大步進了內殿。
這一抱,他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懷中的人兒倒是老老實實地勾著他的脖頸沒有亂動,隻是那重量著實輕極,他手環過她的後背和腰身,因此也能清楚地感受得到那背上硌人的骨頭,以及仿佛一掐就斷的細腰。
她這樣瘦,這樣脆弱。
從前就不把自己身子當回事,原以為現在會聽話一些,沒成想這可惱的性子竟是絲毫沒改,腦後的包還沒消,天天喝著藥補著身子呢,若再來個風寒,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人更遭罪。
這男人心思千回百轉,麵上卻一丁點兒也沒顯露出來,仍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元歡將腦袋埋在他胸襟前,輕而又輕地蹭了兩下,糯聲糯氣地問:“我與方才那人,可是曾有過什麼過節?”
說話間,兩人已回了正殿,殿中暖和,熏香的青煙升至半空,嚴褚冷著臉將人放到黑漆琴木椅上,像是沒聽見她的問話般,直接轉身對清茶等人吩咐:“扶公主去沐浴。”
沐浴更衣後,元歡又在嚴褚眼皮子底下喝了碗薑湯暖身茶下肚,頓時來了困意。
小小的人兒秀發鬆散,如海藻般披在肩頭後背,她掩著唇打了個哈欠,眼角登時溢出兩顆晶瑩淚珠。嚴褚也才沐浴完,見狀無奈,拿了條帕子俯身將那點點濕潤擦儘,卻在抽手之時,被一隻溫熱小手悄悄纏上。
這手的主人也不說話,就睜著一雙迷蒙大眼朝那竹香的方向看,嚴褚將手裡帕子丟在小幾上,有點漫不經心地道:“也沒什麼,隻是從前,你與他險些成了夫妻。”
有些人就是如此,麵上越是滿不在意,心底越是發酸發痛。但他畢竟不是無腦的昏君,深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帝下的命令,誰也無法忤逆,也不會遷怒於誰。
元歡聽了這話,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美眸,臉上的血色被嚇得褪得乾乾淨淨,半晌,她回了神,又聽不見嚴褚說話,慌亂地揪著他的衣袖扯了兩下。
“我雖記不得從前的事,卻也知自個歡喜的人不是他,你莫要生氣。”
嚴褚不為所動地挑眉,從善如流發問:“那依你所言,自己歡喜的是誰?”
元歡偷偷往他那邊瞥了幾眼,小臉漫上一層桃霞,一副顧左右而言其他的小模樣。直到嚴褚從喉嚨裡嗯的反問一聲,壓迫感如山般壓在頭頂,她才極不滿地鬆了口,聲兒軟糯:“自然是你啊。”
嚴褚的臉上原還帶了點縱容的笑,瞧她手足無措解釋時笨拙又可愛的模樣,就在這理所當然的一句話之後,寸寸寒涼下來。
人生頭一回,成武帝被逼得近乎落荒而逃。
撞傷了頭的鹿元歡,比失憶前的鹿元歡更能要他的命。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