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這事不可避免的也傳到了嚴褚的耳裡。
當天下午,他才擱下手中的筆,黑眸中一片寂然,坐在椅子上沉思半晌,算著日子,正準備起身往建章宮走一趟,便見元盛捏著拂塵進了來。
“皇上,蘇大人來了。”
嚴褚於是將手中的折子扔到案桌上,發出一聲脆響,他掀了掀眼皮,漠然道:“傳進來。”
此時前來,必是為蘇誠仄求情。
其實落在嚴褚眼裡,這事也是難辦。
驃騎將軍鎮守漠北,是心腹大將,私下相處卻更似忘年之交。為了這唯一的女兒,還特意寫了封信傳到他手上,可這段時間,他光顧著建章宮裡住著的那位,竟將這事忘了個七七八八。
而蘇家雖然小動作頻繁,緊盯著後位不錯眼,但好歹是他的外祖家,也不能真的因為這事就將蘇家處置了。
平衡朝中局勢,是帝王之術中不可或缺的一步。
蘇俞進了這禦書房不知多少次,但這一次的步子格外沉重,腳上像是套了個鐐銬般,深一腳淺一腳踩著。
“臣有罪。”行過禮後,蘇俞二話沒說跪在了嚴褚的跟前,“臣管教不嚴,險叫孽子鑄成大錯,請皇上責罰。”x
這若是以前,嚴褚自然起身將人扶起了,但現在他隻是瞧了瞧案桌一側,問:“舅舅準備如何處理此事”
這個問題,蘇俞來時的路上便已想過。實則那日的事情並沒有流言傳的那般嚴重,蘇誠仄再是沒腦子,也乾不出大庭廣眾之下強搶民女的事來,隻言語確實唐突了些,被拒後還放了幾句狠話。
隻能等虞老頭回京,他拉下這張老臉去賠罪道歉。
然場麵話還是得說得漂亮些,他於是故作遲疑:“若是虞姑娘不棄,臣自然讓誠仄風光迎娶,一世珍重愛護。”
嘖。
嚴褚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不疾不徐地提醒:“舅舅,蘇虞兩家雖也算門當戶對,但這嫡庶之分,不用朕刻意強調吧”
蘇俞歎了口氣,語氣真摯,道:“驃騎將軍府的嫡長女,蘇府確實沒那個福氣。”
這樣的身世,莫說配一個劣跡斑斑的庶子了,就是配天子,也不是使不得的。
“朕已擬旨,封虞家女為郡主,同時罰舅舅一年俸祿,勒令蘇誠仄禁閉半年不得出府。”嚴褚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望著那身形略佝僂的身影,聲音和緩下來:“朕看在舅舅的麵子上饒了誠仄一命,還望舅舅不要叫朕為難。”
蘇俞一愣,隨後默不作聲朝他磕了個頭。
他本就不是個遲鈍的,自然能聽明白嚴褚這番話裡的深意。
這將是帝王給予蘇家最後的警告和寬縱。
不過一日時間,蘇家一女一子一前一後被皇帝親自下令禁閉的消息傳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成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
經此一鬨,蘇家像是徹底收了心一般,老實安分得不像話。
是夜,一場西南風伊始。
窗子外頭的芭蕉葉隱藏在濃深的夜色中,隻露出個大概的輪廓,依附在上頭的蟲兒也跟著歇了聲,不再喋喋不休地吵鬨。
建章宮熏著的香叫元歡覺著頭暈腦脹,清茶便趕緊使人撤了下去,但到了夜裡,元歡的頭疼之症不但沒有緩解,反而發作得越發厲害了。
等太醫來建章宮,開了藥又熬好端到床榻前,已過去了足足一個多時辰。
嚴褚來的時候,元歡才喝完藥,整個人蔫蔫地歪在墊高的軟枕上,臉色蒼白,身形消瘦,竟是從所未有的清減脆弱。
他最見不得這樣的畫麵,本就風雨欲來的臉色頓時更沉幾分,那張最是俊朗的麵容愣是叫人不敢再看上第二眼。
滿屋子苦澀的藥味中,唯那味清冽的竹香格外突出。
元歡其實早就聞到了,也早就聽到了。
他身上的香味那般特彆,腳步又那樣和緩,清茶和桃夏都默不作聲地退了下去,她便是猜,也能猜出是誰來了。
這若是前些時日,她早就高興地湊上去,糯聲糯氣問他為何這麼多天不見人影了。
可元歡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剛剛喝下去的苦藥汁,一點點泛開在舌尖上,繼而一路到喉嚨口,再纏纏繞繞漫到了心上。
她潤了藥汁的嘴唇嬌嫩欲滴,隻是蠕動了半晌,驚覺自己竟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嚴褚上前幾步到床沿邊,將她淒慘的小模樣收入眼底,一時之間,也分不出是心疼多些還是惱怒多些。
這人端的是一時半刻都不讓人省心。
她睫毛上下輕顫,顯然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到來,但並沒有說話,嚴褚想起前幾日元盛來傳的話,隻以為她是在耍脾氣。
“怎的氣性這樣大”嚴褚皺眉,修長食指微彎,將她鬢邊的一縷發絲挽到耳後,露出半個白嫩的小耳朵以及那張嬌豔的小臉。
元歡這才抬眸朝他看去,她現在雖瞧不見嚴褚的神情容貌,可在夢裡,百轉千回的皆是這人的身影。
她突然環住自己膝頭,將小臉埋在柔軟的錦被中,隻逸出一聲短促又抑製不住的哽咽哭音。
“你將我送回瓊玉樓吧。”
這是她的第一句話。
“以後都彆來瞧我了,先前先前的那些胡話,你便當我從未說過吧。”元歡說罷,從錦被中抬頭,實在是覺著傷心又荒謬,忍不住的又從喉嚨裡發出幾聲抽泣來。
嚴褚的手就這般僵在了半空中。
他眸中醞釀著的洶湧江河,在這一刻決了堤。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