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頓今年有十二歲了, 從小沒有母親,一直靠父親挖礦為生。這次蟲潮,他的父親帶著他跑去了一個礦坑裡, 竟然險險躲了過去。
可是回來之後, 情況卻沒有變好。他們那個區, 原本礦石資源就不豐富, 大家生活也很拮據。蟲潮之後,礦業公司毫不意外地撤資走人,而他們也沒了生活來源。
後來在最艱難的時候, 他的父親一天偷偷揣著一塊東西回家。利頓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紅紅的一塊,摸上去濕濕滑滑的, 父親說能吃,可是利頓卻覺得難吃極了,有點惡心。
不過那時候他已經太餓了, 也沒有管那麼多,隻與父親一起迅速分食了那塊東西。
後來他父親就開始早出晚歸, 漸漸地, 也不再拿那種東西回來吃了, 卻有了以前經常吃的營養液,而且比以前的口味好了很多。
他們甚至還將吃不完的營養液偷偷藏了起來,每每看著那個漸漸滿起來的小盒子, 利頓總會覺得特彆幸福。
可是好景不長。
有一天一群人衝進了他們家, 將家裡東西翻找了一遍, 便將他的那個盒子搶走了。而他父親由於沒有錢抵償罰款,聽說會被抓走當奴隸賣掉——其實利頓父親覺得這樣聽起來也還不錯,起碼應該就餓不死了。可是一想到家裡的孩子,他還是一得到消息就逃了出去,再次躲進了當初他們躲避蟲潮的那個礦洞裡。
然後再也沒出來。
忘了說,在這兒,D732根本也沒有徹底清理乾淨。
在這一切發生之後,利頓在進洞陪父親,和拿刀衝進區域廳之間猶豫了會兒,最終卻被隔壁的大叔帶著,走上了前往D732的偷渡之路。
“這裡待不下去了,區域廳看得太緊,現在已經挖不到礦石了。隔離牆那邊雖然也增加了看守,但是冒冒險,指不定還能越過隔離牆。隻要到了313,據說那邊的區域廳根本不管挖礦的事,隻要有點力氣,就能掙到買營養液的錢。有些人還靠這個發了大財呢!”隔壁大叔一邊說著,眼睛都開始發光了。
他身後跟著不少人,一個個都是麵黃肌瘦,衣衫破舊,不過聽著他的話,臉上也都露出了渴望的神色。
而利頓也背著個裝著所有家當的小包,一步一滑地跟在眾人身後,心中有著茫然,和一點點對未來的希望。
不過偷渡之路當然不可能一帆風順。
他們在黑夜中潛行,白天便躲進附近的礦洞中,有時有人還忍不住動手挖些礦,想著到時候進了313好賣些信用點。可是這樣的敲擊聲卻引來了躲藏在黑暗中的怪物——
等到利頓一身是傷地與寥寥七八個人,抵達一處隔壁大叔曾經提到過的、翻越之後就能抵達313的隔離牆邊上時,隔壁大叔早就不在了——或者應該說,大多數人都不在了。
有陷於怪物之口的,有躲避區域廳追擊而進入廢土沒有出來的,還有的則是由於翻越隔離牆而被直接擊殺的。
而最終抵達這裡的他們,抱著無限希望翻越而過之後,卻發現後麵的一切都跟大叔說的不一樣。
“為什麼——不是說翻過來就能到313嗎?不是說這裡應該是313的邊界區,時刻都有收購礦石或者雇傭勞動力的人守著嗎?可是為什麼——這裡、這裡卻是廢土呢——”一個人絕望地坐倒在地上,漆黑的臉孔卻被臉上的淚水衝出了兩道白色印記。
廢土——隻要沾染了廢土,他們便再也走不出去了——
而其他人也沒有比他好多少,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希望就在眼前,卻轉瞬消失,更令人絕望的了。
隻有一個人喃喃道:“好像,之前我們為了躲避區域廳的人,繞了點路,可能——”
而隨後他也頹然地閉了嘴,因為一切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利頓也有些茫然地站在一塊石頭上,下意識努力躲避著與腳下廢土的近距離接觸,可是放眼望去,那些黑黑紅紅的顏色卻占據了眼前大半土地,他們根本就無法越過廢土走出這個地方。
他抱著自己的小包,頹然地坐了下來,手上的傷口將包沾染得臟兮兮的,可他卻一點都覺不出疼來。
身後是絕境,而眼前卻是廢土。這世上,連條活路都沒有。
“嗚嘀嘀~嘀嗚嘀~嘀嘀嘀嗚嘀~”
忽然,一個詭異的音樂在眾人耳旁響起,還伴隨著像是卡殼般的第二重奏——“嗚嘀、嘀、嘀嘀”。
眾人下意識心中一凜,便是想要躲避,可隨後才想起,他們這是在313了,已經沒有需要躲避的人了。
可是有什麼人會出現在這廢土裡?還播放著這樣奇詭的音樂?
利頓從石頭上站了起來,朝聲源處看去,便發現不遠處廢土上,竟有兩個用金屬繩綁在一起的S-2型機器人。
利頓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它們,因為這兩個機器人跟他以前看到的都不太一樣。雖然外形差不多,但是它們看起來卻非常新,不僅沒有發鏽,身體也被擦得鋥亮,其他關節也明顯看起來是保養上油過的,頭頂的燈泡竟然還時刻閃爍著不同的顏色。
而且也不知是誰,在它們的軀乾上畫了一些奇形怪狀的動物,還在那些動物周圍畫上了彩色線條,看起來像是要表達光芒四射的意思——雖然是真的非常抽象。
利頓心中感到很奇怪,到底是誰會給這些廢棄的機器人進行維修保養呢?它們明明已經沒有使用價值了啊。
而且它們來到這裡是打算做什麼呢?
正想著,利頓便見那個能流利播放音樂的機器人正拖著另一個,來到一小塊還未被廢料侵蝕的土壤上。隨後它小心翼翼地將那上麵的一株剛剛發芽的小植株挖起來,一邊挖一邊似乎還將音樂的音量放小了不少,像是怕一不小心走神影響手上的動作。
隨後它將那挖起來植株,放進從腹部儲存倉拿出來的一個小瓶子裡,又把那瓶子遞給了身後看起來似乎有些故障的、一直隻會重複“嗚嘀、嗚嘀”的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