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裡特曾經以為自己能成為繼元帥之後, 強化程度最為完美的基因戰士。那時榮耀與前途光明前都途伴隨著他, 他幾乎以為自己將要達到人生巔峰。
可是這世上並不是人人都能成為像元帥那樣的上帝的寵兒,大概所有想要與神之子分享榮光的人, 都會被神踩踏為一灘爛肉。
而現在, 他就成了那灘爛肉。
爛肉是什麼樣子呢?
大概就是將一塊肉,放在那兒一段時間, 任由各種惡心的微生物以及昆蟲將卵產在上麵。然後那塊肉就會成為那些小生物們的溫床, 它們會在裡麵鑽來鑽去,將它蛀空, 吞吃變形。
直到這塊肉從原本的鮮紅色,一點一點腐爛變暗, 表麵甚至有可能會像融化了般形成一層惡心的黏膜。隨後那裡還會鼓起一個又一個的肉疙瘩,膿水泗流,肉疙瘩裡麵就像是有小蟲子在四處啃食鑽孔般,那種挖心蝕骨的劇痛,將永不停歇。
芬格裡特所呆著的這個房間,永遠少不了他那痛苦的哀嚎。等他嚎叫地沒有力氣之後,他便隻剩下□□的力氣,可痛苦卻從來不會停息。
痛苦的時間永遠是如此漫長。他有時候在想, 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他還沒有死呢?他什麼時候才能解脫?他為什麼還活著?活著是為了什麼?
當然他大多數的時候,其實也根本就沒有精力去思考。他隻是整日整日地在那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中, 等待著終被那些痛苦啃食殆儘的時候。
自從那之後, 他便被安排在這個星球來休養。這是一個適合度假的好地方, 好天氣總會給人一個好心情,不過這也與芬格裡特無關。
芬格裡特總是帶債一個沒有一絲光線的地下室中,經曆過昨晚的痛苦折磨之後,現在的他幾乎連□□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像一個肉餅般癱在地麵上。唯一有動靜的,便是他身上那些不斷脹大又不斷破裂的肉瘤。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舊能聽到外麵清脆的鳥鳴聲。那叫聲中似乎帶著無限的快樂和希望,讓芬格裡特的□□聲都不自覺輕了些許。
他趴在地麵上,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呼吸間,由於與底麵互相擠壓而帶來的壓迫與疼痛感。但這樣的痛苦對比於他體內那無時無刻不在蠶食著他的疼痛,簡直不值一提。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在這個黑暗的房間中出現了一絲光線。芬格裡特下意識地一瑟縮,隨後緩慢而艱難地向牆角蠕動。
他討厭光線,他總覺得這東西能帶給他比十倍於身上疼痛的痛苦。那會將他灼傷,將他焚毀,將他殺死。
不過那束光線顯然也沒有靠近他的意思。當房間中出現疑似食物的香氣之後,光線便消失了,隨後便能聽到漸行漸遠的輪子滾動的咕嚕聲。
雖然這樣的光線每天都會來兩三次,但每一次當它消失之後,芬格裡特總是會忍不住鬆了口氣。即便他知道當那光線照到他身上,也沒有人會知道他如今長什麼樣——因為那隻是一台機器人,這真的是太好。
不過他今天的狀態卻不錯,雖然沒有進食的欲望,卻能夠靜靜地躺一會兒,而不是毫無尊嚴的哀嚎打滾。這大概是外麵天氣很好,鳥鳴聲也讓人愉悅吧!
就在芬格裡特以為讚成能夠在那悅耳的鳥鳴聲中閉上眼睛,奢侈地小憩會兒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聲腳步聲——噠、噠、噠!
一個女人穿著高跟鞋,腳步急促地走在堅硬的地麵上。這個女人的身形肯定非常輕盈,而從她的腳步聲中,也能聽出她此時的激動情緒。
芬格裡特猛然睜開了眼睛。
隨後他不顧身上的痛苦與虛弱,快速朝門的方向挪動著,終於在對方推開門的一霎那,狠狠將門抵在那兒。
“滾!”芬格裡特大吼著,聲音就像是來自於地獄般,沙啞又渾濁。
而隨後,他便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啜泣聲。
“這是最後一次!”女人哭噎地哀求著。
芬格裡特不再出聲,隻是用了全身的力氣,狠狠頂在門內,不讓對方靠近一步。
女人大概也知道了他的態度,卻並不願意放棄,“求求你,芬格裡特,你就再試一次吧!我發誓,這真的是最後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可是芬格裡特依舊無動於衷。
他不願意去嘗試,因為每一次嘗試帶來的總是無法抑製的希望,以及希望過後能將他淹沒的絕望。而隻要他願意去嘗試,那麼這個女人總是會一次又一次地來到這裡。她會想方設法、用儘手段,但凡是有一絲希望,她都會竭儘全力去為他拿到任何東西。而這其中她到底付出過多少,卻從來不曾告訴過他。
最後一次。
他都已經快忘記,對方已經說過多少次“最後一次”了。十次?二十次?還是三十次?
即便是家中再為受寵的女兒,她也不可能會有這麼多信用點,來為他購買各種據說可能使他恢複的藥劑。因為當他還不曾徹底絕望的時候,也同樣為此付出所有的積蓄。他對這些騙人的東西,再清楚不過。
門背後那長久的沉默,讓女人忍不住再次哭泣了起來。她緊緊捏著手中的那小盒子,卻是越哭越傷心,心中翻騰的委屈讓她再也不願意忍耐。
“你就再試一次,再試一次又能怎麼樣?再試一次會比現在更糟糕嗎?芬格裡特,你這個懦夫!連強化針你都願意打,為什麼這種恢複藥劑就不願意吃?你就想讓自己變成一灘爛泥,永遠被人踩在腳底下嗎?就算你願意,你就不能替我考慮考慮嗎?”
芬格裡特微微顫抖著,似乎體內的痛楚又重新開始洶湧起來。他將頭靠在了門上,聽著女人的哭泣與指責,碩大的眼睛直直盯著前方,眼球乾澀無比,可惜他連用於眨眼的眼皮都沒有。
而門外的女人還在接著勸說:“這是我從一個以前參加過強化針開發的研究員那裡買來的,他說這東西隻要進行簡單皮下注射,有65%的幾率能剔除一部分異化基因。效果也出現得很快,隻要半天就可以了。”
“芬格裡特,求求你了,你再試一次吧!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答應過我,要在海拉爾星球舉辦我們的婚禮,要讓我穿上海族特製的婚紗,還要帶我去看一看海拉爾最深的那片海溝中盛開著的無序花。”
女人一邊說著,淚水從她臉上滑落,一滴滴滴在地麵上,輕輕的啪嗒聲,一下一下敲擊著芬格裡特的心臟。
女人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淚水,臉上卻溢出了一絲笑容,“我前段時間有空去了趟海拉爾。那裡可真美。金色的海洋,火紅的恒星光,還有那無數像火焰般燃燒著的紅烽魚。我真想真想讓你再帶我去看——”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聲音中已經再次帶上了哭腔。
那聲音是如此的茫然無力,卻又異常強大,幾乎將芬格裡特的堅持擊碎。
可是此時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希望,那會讓人甘願為此付出一切,知道粉身碎骨。
門外的女人似乎發現了這次芬格裡特的決心異常堅定,終於停止了無用的哭泣。她吸了吸鼻子,冷靜了下來。
隨後不知過了多久,她甚至是用一種冷酷的聲音對芬格裡特說道:“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我要結婚了。”
芬格裡特像是沒有聽到似的,依舊用力頂著門。可是身上的痛楚卻不知為何,像是集中到了一個地方,痛得他撕心裂肺。
“我的未婚夫是道奇·瓊森。”女人接著說道。
芬格裡特一愣,忽然開口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瘋了?你怎麼能嫁給他?”
道奇·瓊森——一個甚至可以做她爺爺的男人,一個以虐妻聞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