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大概就是因為他自己太過涼薄, 才會受到這樣的報應。虛假的感情付出, 又怎麼能夠獲得對方的真情回報。
而就在他沉浸在頹喪的情緒中時,千裡之外的一號剛從波濤洶湧的大海中竄出, 瞬間從魚形幻化成了一隻巨大的有翼獸,嘴中叼著一條渾身血肉幾近透明的魚。
那條魚此時還在不斷掙紮著, 用力甩動著的尾部, 甚至還影響了一號的飛行。不過他始終沒有咬下去,結束這條魚的性命。直到他花了大半天時間,在極速飛行中終於抵達了他們的巢穴。
他將那條魚交給了族中專門負責烹飪的蟲子,叮囑它們一定要將魚片活著切片下來, 先送一份生魚片進去, 之後再烹飪其他部位。
不過沒過多久,一群小蟲子們便沮喪地又將切得薄薄的生魚片拿了回來, 很顯然許褚依舊拒絕進食。
一號之所以會不遠千裡趕往深海, 去捕捉這種魚,是因為有一次他聽許褚說起過,想吃生魚片。但是這附近卻並沒有適合的魚類,可以做成這種美味。所以他才會趕去海裡, 在品嘗了數十種魚類之後, 才選定了這一種。
他知道許褚拒絕進食的原因。而事實上,對方真正需要拒絕食用的, 僅僅是母蟲蟲核。至於其他食物對於許褚孕育生命的影響, 都在他的承受能力範圍之內。
於是一號想了想, 還是接過那盤生魚片走了進去。
當他來到洞室門口時, 許褚已經在這不算短的時間內整理好了情緒。不過當他見到一號之後,臉色依舊沉了下來。
他轉回頭並不再看他,觸手無意識地拿著一把骨刀,像是在木板上刻著什麼。
隨後一號慢慢走了進來。
現在才剛剛開春,天氣很不錯。他之前將這石縫的頂部擊穿,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又從海邊運來的一種巨大的貝殼,做成了透明的洞頂,能夠讓陽光射入,照亮裡麵的一切。甚至在晴天的夜晚,還能透過貝殼,看到天空中明亮的星河。
而此刻,射進來的陽光灑在許褚的身上,將他那原本就漂亮的透明果凍色,映照得越發水亮起來。
尤其是站在一號現在的這個位置,當他看過去時,仿佛覺得許褚的整個身體,都被陽光所穿透——就像一個幻影,似乎隨時都會消散。
一號忍不住,向前快走兩步。可是隨後他便看到許褚下意識抬頭看向他,眼神中透露出來的緊張情緒,讓一號腳步一頓。而後,他才若無其事地重新邁步向對方靠近,可是前進的速度卻放緩了很多。
許褚並不想看他,但是他就是忍不住。他此時就像一個被盯梢的人,時刻都想要通過各種手段探知對方的位置,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於是他隻能緊緊盯著他,直到對方來到他麵前,隨後彎腰小心地將那盤生魚片再次放到他麵前。
許褚的鼻子很靈,他在這盤生魚片上沒有聞到泥腥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鹹濕味道。
這魚應該來自一片遙遠的大海,他想。
看著被切得薄薄一片片透亮的魚肉,許褚口中不由得開始分泌唾液。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口中也乾渴至極。這種魚片的顏色,透亮的仿佛其中包含著一汪海水,簡直讓人口乾舌燥。
可是隨後許褚還是低下了頭。
這樣的顏色不僅勾起了他的食欲,也讓他想起來了之前那種帶給他無限痛苦的果子——他至今還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而一想起之前發生的那一切,他的身體甚至神經性地開始抽痛起來。
一號看著對方隱隱發顫的樣子,不自覺地便皺起了眉頭。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兩人之間空出了一段距離之後,他才猶豫地開口道:“沒有——沒有加東西。”
隨後他便看到對方抬頭,靜靜看了他一眼,可依舊不發一語,也沒有表現出想要進食的欲望。
看這對方黝黑的雙眼,一號想起了那天對方歇斯底裡的痛苦與掙紮。他不知道讓對方如此痛苦的,到底是那不斷來臨的頻繁生育本身,還是來自於他最信任的人的背叛。
隻是無論是哪一樣,都是他帶給他的。
他緩緩屈膝,伏低身體,讓自己能與對方平視,減少帶給他的壓迫感。隨後他終於開口說道:“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他不知道,如果他早知道這樣的事情,會帶給對方如此巨大的痛苦,自己是否依舊會像之前那樣做下這個決定。
可他知道,如今在這一切發生之後,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將這個計劃繼續執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