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褚明白所有一切的那一刹那,夢境開始坍塌。周圍所有美好的一切都開始剝落, 留下的卻是一個千瘡百孔的世界。他環顧四周, 發現自己依舊在那一片紅色的世界中。周圍什麼都沒有, 隻有那片荒涼而貧瘠的紅色土地, 以及在其間裂縫中汩汩而流的暗紅色液體。這個世界沒有一絲生氣, 連星空都顯得如此之遙遠。
隻有這個世界的主人依舊站在他麵前,也依舊固執地戴著圖爾斯的那張麵孔。
此時的許褚,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看待眼前的一切。他發現之前的那場夢對他來說並不是沒有影響的, 一個人的心境與經曆是掛鉤的。
即便之前過去的那一切都是虛假的,可此時的許褚,就像一個在清晨剛剛從一個美好的夢境中清醒過來的普通人,即便知道之前的美好都僅僅是一個夢,可依舊能讓他保持一個美好的心情。
這個夢境不僅撫慰了他焦慮的情緒,也讓他想起他離開之前曾做下的諸多安排,還有他的小蟲子身旁那些許多雖然心懷各種念頭, 可依舊能夠為他們所用的人類們。即便他不在他們身旁,已經獲取了智慧的小蟲子們, 也應該能夠蹣跚而行。
至於他自己,許褚也能夠心態更為平和地思考起自己如今的處境來。
此前對方不遺餘力的為他創造一個夢境, 為的應該是想要將他留下來。
可是對方究竟是誰呢?為什麼要用儘手段都要將他留下來?如果他僅僅隻是一個讓他感興趣的實驗體, 那麼莉莉絲他們又為何引不起他的興趣呢?因為他是特彆的嗎?那他為什麼是特彆的呢?
最重要的一點是, 在那個全是虛假的夢境中, 對方又為何依舊固執地扮演著圖爾斯這個角色呢?
其實如果把這兩個問題結合在一起, 那麼他多多少少也能夠猜出一些事情來了。
是的, 他當然知道他對於圖爾斯來說是特彆的。不管圖爾斯到底是什麼身份,曾經又是什麼人,他許褚在對方這段新的生命中所打下的烙印,都將是永遠不可抹去的。
他緩緩上前走了一步,與對方那雙與他同色的雙眸對視了許久,而後開口道:“圖爾斯,是你嗎?”
對於許褚的這個問題,眼前的男人卻僅僅是定定地站在那裡,過了一會兒卻反而開口問他:“你覺得誰可以讓我幸福?”
“這個誰並不是特指,他可以是任何你喜歡並且也喜歡你的人。”許褚知道對方說的是夢境中他曾經說過的那句話,而對方的這個問題,其實也已經間接證實了他的猜想。
除了圖爾斯,誰還會在意這個問題呢?
“那麼你覺得我還會喜歡誰呢?”圖爾斯緊盯著許褚不放,咄咄逼人地問道。
聞言,許褚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了想,他才說道:“我曾經談過幾場戀愛,也喜歡過幾個人。每一場戀愛我都很投入,可是結束之後過段時間我也會喜歡上彆的人。有些人投入一場戀愛中時,會以為隻此一生他都隻會喜歡眼前這一個,可這僅僅隻是因為他並並不願意睜開眼睛看看整個世界。”
“所以你希望我去看一看這個世界,試著去愛其他人,而不要再糾纏你,讓你為難,對嗎?”圖爾斯已經收起了臉上所有的表情,恢複了他真正的樣子。他不再怯懦,不再示弱,隻是相當冷靜又冷酷地指出道。
“你希望我幸福,希望我能找到一個我喜歡並且也喜歡我的人。所以你的理想世界裡,在你的身側沒有我的位置。因為你覺得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一個——因為你並不像我喜歡你的那樣喜歡我。”
聽到對方說完這句話,許褚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他當然是喜歡圖爾斯的。孤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他會孤獨,也會無助。他把小蟲子們當作自己的孩子,隨後他又有了圖爾斯,事實上相比於其他小蟲子們,圖爾斯待在他身邊的時間更長久。他們都是他不肯割舍的家人,他們在他心中將會占據比愛人更為重要的地位。
可即便再重要,愛與愛之間也是不同的。
圖爾斯想要的東西,他願意給。可他所給出的東西,卻並不是對方真正想要的。他並不是覺得對方讓他為難,他隻是因為給不了對方想要的,所以愧疚。於是在他的理想世界中,他想要彌補這樣的愧疚,但自己又做不到。所以隻能希望對方能從其他人身上獲取。
可事實上那句話無非是他對於自己處境的一種猜測。麵對真正的圖爾斯,他當然是說不來的。可對於真正的圖爾斯而言,這便是對他□□裸的拒絕。
聽著圖爾斯將他遮掩在他們彼此關係間的那最後一層紗布揭開,那些話聽起來像是對他的指責,事實上更多的卻是圖爾斯對自己的刺傷。
許褚張了張口想要否認,可最終說出來的話卻是:“——你可以去試一試,如果外麵的人讓你覺得都不行,我還是會在這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