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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側,看著悄悄垂淚不止的馮青璿,淑妃神色關切的道,:“這宮裡女人的嘴就像是刀子一樣,橫著豎著隻管往你心上去。”
“青璿你如今才入宮,年紀又小,可得記著沉住氣才是。”
等到了怡清宮宮門口的時候,淑妃下了攆轎,溫聲對著身側的馮青璿道,:“張美人這一遭隻為激怒你。”
“陳美人犯下大錯,可這錯緣由何處旁人不得而知,你若是貿貿然去求聖上,再牽連你才是壞事。”
“你若當真為陳美人好,就該耐心些徐徐圖之才是,說不定過幾日聖上的氣消了,陳美人也就能出來了。”
馮青璿擦著眼淚,連連點頭,:“謝謝娘娘費心寬解,嬪妾明白。”
兩人正氣氛融洽的說著話,卻聽禦前的人來宮中,請馮青璿前往勤文殿侍膳。
馮青璿聞言卻先愣了愣,她看著淑妃,:“嬪妾還要幫娘娘挑線......”
“我的傻才人,本宮剛剛那句話不過是替你解圍罷了。”
淑妃笑的連連搖頭,:“快去吧,侍奉聖上才是頂頂要緊的事。”
馮青璿紅著臉離去時,還能聽見淑妃的笑語,:“怎生的這般憨直的性子。”
到了勤文殿,高公公就已經迎了上來。
他看著馮青璿哭紅的眼,這笑容就是一頓,:“才人這是怎麼了?”
看馮青璿搖了搖頭,高公公隻得道,:“才人可當心些。”
這幾日聖上的心情本就不好,再召個哭哭啼啼的人進去,隻怕要壞事。
“多謝公公。”
等進了殿,馮青璿行過禮,膳房的人已經擺好了午膳。
馮青璿站在一旁,按慣例先為慶元帝盛了一碗湯。
慶元帝喝了幾口,放下湯碗時問了一句,:“怎麼眼睛都是紅的?”
這話說的馮青璿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連忙伸手擦了擦,語氣哽咽的道,:“妾身無事,不過是被冷風吹的。”
慶元帝點點頭,語氣淡淡的逗著馮青璿,:“你若不說,日後朕知道了,可要治你個欺君之罪。”
馮青璿霎時就跪在了地上。
她生的嬌憨,這般強忍住淚意,鼻子紅紅,眼睛紅紅,仰著頭的模樣也十分叫人憐愛,:“不敢欺瞞聖上,是剛剛在長街上,張美人,張美人她奚落妾身。”
聞言慶元帝搖搖頭笑笑,:“她自小就被太皇太後和承恩公府的人驕縱壞了,脾氣大,你彆搭理她。”
張月娥三番四次的當眾折辱、羞辱她,數次對她出言譏諷,言語刻薄,在她行禮時還故意不叫她起身......
隻要請安,就避不開張月娥。
數日來,馮青璿恨得牙根都癢癢。
想想這些日子聖上宣召她的時候,他們之間門提及陳琇的字數越來越少,昨日更是完全都未提及......
聖上給她幾次晉封,讓她居偏殿,又給她賜了許多東西,待她溫柔,如今不僅是侍寢,又還讓她侍膳——
馮青璿心中微微一動,聖上心裡,應是有她的?
連日的寵幸讓馮青璿心裡有了底氣。
更何況,每日都要請安,她總不能一直就這麼被張月娥欺負下去。
那實在太過憋屈。
想到這,馮青璿抬著頭,眼淚落了下來,:“聖上,張美人若隻是譏諷嬪妾,嬪妾也隻當不聞,可她,可她還說陳姐姐.......”
看慶元帝神色如常的夾了麵前的菜,馮青璿膽子大了些,:“說她就覺得陳姐姐閉宮思過時還不肯認錯這事,她覺得厲害。”
馮青璿說完,卻見慶元帝的神色變都沒變。
但這之後慶元帝不開口,她不敢起身,一旁的高公公麻利開始上前侍膳。
抽空他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馮青璿,心裡直搖頭。
他都特意提醒過了,這才人怎麼還是愣是上趕著犯軸呢。
從前聖上願意聽,且說一說就是了,可現在聖上都沒提,就該識趣些不提就是了。
陳美人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這才人又不能靠著陳美人吃一輩子,怎麼連個新花樣都不會想。
晚間門的時候,宮裡的風聲就傳開了,說馮才人為替陳美人求情,同樣惹惱了聖上。
這消息聽得後宮的人都樂不可支,誰能想到她真的會為著張月娥的幾句話就上趕著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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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的這日,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雪,白茫茫的覆著整個宮闈。
一早起來看著外頭的雪,雙穗的心頭就沉了沉。
這雪落下,藏春宮裡的日子就更難熬了。
雙穗心頭惴惴的進了內殿,卻見陳琇已經從榻上坐了起來。
這會兒正裹著被子,出神的看著地上的積雪。
“美人。”
雙穗喚了一聲,本來想說她們煤炭快沒了的這事卻怎麼也不好開口。
半晌,她隻勉強笑笑,:“一會兒嬤嬤就該來了,奴婢先伺候您起身吧。”
“好。”
陳琇點點頭,她看著外頭的積雪,又白又輕,卻滿目清冷。
昨晚自雪落下的那一刻,陳琇就沒睡,她幾乎看了一夜的雪。
如今,她要等的東風,到了。
陳琇曾和阿嬈她們徹夜討論過關於環境變化對人情感的影響。
而不同景色下的心情這種東西,可以是秋日裡的‘砧杵敲殘深巷月’、‘秋色雁聲愁幾許’,也可以是‘我言秋日勝春朝。’
或許這雪落後宮內其他的地方,還會有歡聲笑語,但藏春宮的冬雪,就一定得是淒涼的。
饑寒交迫,藏春宮裡的人絕對笑不出來,甚至連走動都不願走動。
雙穗看著這會兒破天荒坐在鏡前的的陳琇,心頭微微有些驚訝。
畢竟陳琇已經許久不曾梳妝了。
“今日落了初雪。”
“我想看看。”
今日的陳琇的心裡攢著一股勁,心頭更是來回激蕩的往外躍著火氣。
她要乾大事了。
就在這清冷淒寒的雪景裡,要麼一步登天,要麼摔得粉身碎骨。
“我有些冷,雙穗,我今日就穿那件披風吧。”
這話說的雙穗心頭一酸,殿內連熱些的炭火都供不上了,她們美人在殿內都得披著披風。
雙穗轉身抹了抹臉,去櫃中取了陳琇曾很喜歡的一件披風。
近乎淺白色的緞麵上隻繡著幾支白梅,脖領處鑲嵌著一圈白色的兔毛。
顏色很是素淨。
不光是披風,陳琇內裡的衣裳都是近乎白色的淺粉。
陳琇從未穿過這樣被阿嬈戲稱為想要俏,一身孝的‘喪葬風’的顏色。
她甚至之前梳妝時都在刻意避開。
但今日,她全套換上。
雙穗看著這樣清冷的陳琇,隻覺得心裡都晃悠悠的懸了起來。
她們美人就像是這天上的清雪,一不留神就要化開似的。
雙穗隻怕陳琇莫不是......心存死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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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還沒用的時候,童嬤嬤就已經快到了。
皇後罰陳琇抄寫宮規,這抄寫的宮規自是也會收上去。
每隔半月,就會有人來這藏春宮內收陳琇抄寫的這些東西,順帶也對陳琇進行訓誡。
童嬤嬤走來,一路冷清,路上的雪都白的晃的人眼暈。
這藏春宮的位置很是特殊,它緊貼著勤文殿,但卻和其他的宮室並不相通。
它要往外去,就隻有從勤文殿經過的一條路。
堵在這一角,藏春宮通往勤文殿的路無人清掃,雪踩過去都能沒上人的腳背。
一路蹚著雪過來,站在藏春宮的宮門口,看著這處牌匾,童姑姑忍不住都歎了口氣。
藏春宮,裡頭卻半點春意都沒有。
這個地方她已經來過三次了。
今日是四次。
說真的,她實在是不想來了。
身後的宮人上前開了鎖。
采青早就候在宮門口,看見童姑姑,她連忙迎上了上去。
兩人一邊往殿內去,采青一邊道,:“這天這麼冷,勞煩姑姑辛苦一趟。”
等進了殿,采青去給陳琇通稟,梅珍將手裡的熱茶奉了上去,:“姑姑,您快喝口熱茶暖暖身子,美人馬上就來。”
殿內一點暖和氣也沒有。
童姑姑端著茶杯暖著手心,這次她都忍不住對梅珍道,:“秋日還能勉強撐一撐,可這殿裡冬日能把人涼透,你們就這麼愣是要硬撐著?”
這話說的梅珍垂著眼都要哭了。
清淩淩大貓小貓兩三隻可憐吧唧的縮在這,風吹的左搖右倒,看的童姑姑心裡彆提有多難受了。
她握著茶杯,低頭看看,裡頭茶葉隻怕也是特意撿了完整的泡的。
不一會兒的功夫,陳琇就捧著些抄錄好的宮規走了出來。
她先是對著童姑姑輕輕地頷首,:“童姑姑。”
童姑姑應了,就見陳琇一話不說就要跪在地上開始聽訓。
這一次的童姑姑都忍不住抬手阻了阻。
她佯怒的瞪了一眼雙穗,:“白長這麼大,半個腦子都沒有?這麼冷就不知道拿個蒲團過來墊著?”
聞言,陳琇抬頭看著童姑姑,感激的道,:“多謝姑姑。“
說著她就要搖頭推卻,:“隻是若因著我牽連姑姑......”
童姑姑擺了擺手,:“奴婢帶來的人都在宮門口,誰能看見。”
她看著又重新跪好的陳琇,:“這冬日這麼冷,雪下的也厚。”
“若美人當真能念著姑姑的幾分好,不如往後不再叫姑姑我跑這一趟,或是即便來,也是能來歡歡喜喜的討個喜錢?“
陳琇捏著抄好的宮規跪在那低著頭,不說話。
童姑姑無奈搖搖頭,隻得開始對陳琇說著宮規已示訓斥。
這次童姑姑背的快了些,約莫一個時辰的時候就說完了。
陳琇被扶著起身,將手裡的宮規給童姑姑遞了過去,:“多謝......”
隻話沒說完,她卻忽然閉著眼,直直往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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