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凡雖想替夫子分憂,但夫子不語,他也不好貿然追問。
馬車到了牛頭村樊氏族學前,樊凡與陳家笙下車與夫子告彆,準備歸家。
“且慢。”
樊凡陳家笙二人回頭,聞夫子對陳家笙道:“家笙,你負責告知各位同學,明日仍是學堂仍是休沐,後日再來上課,你且先回去罷。”
好好的,為何要休沐?二人不解。
“諾。”陳家笙應道,先行回去。
如此,便隻剩樊凡與夫子二人。
夫子瞧著樊凡,神情頗為複雜,既有欣慰,又有擔憂,還有一絲惆悵、不舍,每一種情緒背後到好似要千言萬語要與樊凡說。
“夫子有何吩咐,學生聽憑差遣。”樊凡道。
這時夫子才道:“你今日的表現是極佳的,為師還未來得及向你道賀一句,你莫要怪為師。”
樊凡誠懇道:“夫子孜孜不倦授業解惑,學生才能有此學問。”
夫子又是長歎一聲,猶豫片刻之後,終於還是狠下了決心道:“明日你還需按時到學堂來,我有最後一堂課要私授予你……”
目光哀哀。
“最後一課?”樊凡疑惑道。
“確是最後一課。”夫子艱難點點頭,答道,“明日之後,怕是你我的師徒情緣便儘了。”
樊凡也是一驚,自己奪了榜首之後,夫子竟反倒不願收他這個學生了,這是為何?
他想到,夫子一路上皆在沉思,想必此事夫子也是思慮了許久,最終才下定決心。既然是夫子決然之事,原由便不重要了。
而且樊凡亦能看出,夫子眼中很是不舍,但又不得不做此決定。
故樊凡沒有追問原由,答道:“諾。隻是……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便是夫子決定不再教授學生,這師徒情誼也不會斷的。”
夫子側過頭,道:“回去罷。”
……
……
在大明,有一種職業叫“跑夫”,乃是由科考衍生出的一種臨時性職業。
通訊手段落後的大明,要想儘快知道紅榜排名,還得靠人力傳遞,跑夫便充當這種角色,類似於今日的快遞員。
無論大榜小榜,必有一群跑夫圍觀,得了榜單後立馬分頭行事,有馬的騎馬,沒馬的靠腿,趕在官方報喜前,分彆把喜報傳至各家。
他們與官方相比,就是更快更及時。
當然,他們大多數是沒馬的。若是能買得起馬,誰還乾這等苦力活掙小錢。
他們把喜報送達之後,那戶人家會給喜錢,這便是他們的報酬。
喜錢有多有少,就看是不是大戶人家,若是碰到了大戶人家,給了二三兩也不過小事。
……
這一次童子會雖不是科考,可也頗受重視,故跑夫們決定跑一趟。
眾位跑夫們抓鬮後,年紀最大的老乙抽到了榜首,本是高興——排名越高,主家越高興,出手也就越闊綽。
誰料這次榜首竟是個農家小子,鄉下又遠,老乙本不想跑這一趟,後來想想,哪怕得幾個銅板也能湊活吃頓飽飯,若是不去便什麼都沒有,才決定去一趟。
老乙輕車熟路,很快便問到了唇紅膏作坊門前。
“伯伯,你找誰?”是個穿著紅衣惹人喜歡的女童。
老乙問道:“樊凡小郎君家可是在此處?”一邊暗想,在作坊裡打工的,若是隨身沒帶銅板子,他可就虧大了。
“爹爹,有個伯伯找嘎嘎!”女童朝裡喊道。
樊父和張氏本就在作坊裡等樊凡的消息,當即立馬趕出來。
老乙見了樊父,當即高聲唱賀:“恭喜樊老爺,樊公子在童子會中拔得頭籌,大宗師欽點為榜首,此後平步青雲,光宗耀祖……”巴拉巴拉一連串的賀詞。
因聲音洪亮,院子又不甚大,這喜報傳遍了整個院子。
下一秒,隻聞院中各矮房裡相互傳著“小郎君得了頭名”“小郎君被點榜首了”之類的話,隨後,幾十號人從各個小門湧出來,聚到大門前。
“我兒子得了榜首?!”樊父意外,有些懵了。
他從未讀過書,不知榜首是何物,隻知榜首很厲害。
張氏亦是欣喜萬分,卻比樊父清醒些,推了樊父一把,笑道:“你這憨貨,還愣著,該給喜錢了,莫讓這位大哥久等了。”
“哦哦哦,對,喜錢,要給喜錢。”樊父手忙腳亂搜腰間荷包,卻發現今日沒帶,愣愣道,“水娘,我今日沒帶荷包。”
沒等張氏回話,隻見身後眾人同時一個動作——掏腰包。
再然後,老乙的眼睛都亮了,隻見嘩啦啦,嘩啦啦,一把又一把的銅板子往前拋,甚至還有不少碎銀!他隻恨沒長四個手來把銅板子拾起來。
“小郎君得了榜首,是我們作坊的喜事,喜錢就該大家出!”那好嗓門的王嬸吼了一句。
“對!”眾人異口同聲。
“既然是喜事,主家該請吃流水席!”王嬸又起哄,吼了一句。
“對!”聲響更大了。
樊父也是豪氣,當即說道:“好!今晚就吃流水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小舅,去劉屠夫家拖兩頭豬,要肥的!”
眾人不免又是一頓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