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嫌那股味道刺鼻,洗完後渾身糙得慌嗎?怎又換了念頭,想要用柏葉沐浴?”張氏不解問道,樊凡自六歲上了族學後,隻按規矩洗過兩次,便再也不願意遭那份“罪”。
樊凡意味深長地說道:“夫子是個喜歡老傳統的人,總怪我身上怎沒些鬆柏之味。”
張氏了然,說道:“還是你心思細,是該這般。你放心,娘親明日與你一同早起,先備好熱水……你早些歇息吧,今日在縣學站了一日,也累了。”
“娘親也是。”
……
……
翌日一大早,樊凡便掇拾好了,沐浴之後,穿上新袍,背上書箱,去往族學。
樊凡已經來得很早了,天才蒙蒙亮便出發,到了族學日頭也不過才冒尖。
即便如此,樊凡走進講堂,發現夫子已然坐在講堂上了,那黑眼眶,顯然是一宿未眠。
“怎來這麼早?”夫子問道。
“夫子給學生上的最後一堂課,學生不敢懈怠。”樊凡應道,並非虛言,就像是前世高考前的最後一課,亦或是大學畢業的答辯,最後就意味著往後再也沒有了。
而這些,當時往往是體會不到的,總要學多年後,想起來,才歎息時逝無情。
“坐下罷。”
夫子停頓了許久之後,才又開口,道是:“《莊子·秋水》第一篇《河伯與北海若》,可還記得?”
這聽起來像是在考校學問。
樊凡應道:“學生記得,可背誦。”
“那便背誦罷。”
樊凡應下,開始背誦:“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儘在己,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麵而視,不見水端……”
此文乃是講,河伯自以為大,東流至渤海,看到了海神的壯闊,方知自身目光短淺,自大自滿,由此而與海神若探討宇宙間“大與小、虛與滿、毫末與無窮”的問題,最後得出每個個體都是有限的,而宇宙和未知是無限的,需要不停地追逐。
莊子用奇特而豐富的想象力,以河伯和北海若兩個神話身份,道出博大精深的道理,甚至聯係到了宇宙學說。
是經典之文。
樊凡背完,夫子也隻是微微點頭,又道:“你可知此文所講的道理?”夫子直接跳過字義句意,問了更深層次的。
樊凡答道:“為人不能囿於個人所聞所見,自甘滿足,而需策馬快鞭,不斷開闊視野,不斷前進,宇宙無儘,學亦無儘。”
“善。”夫子肯定,又問道,“既然是最後的課堂,我便要你一個許諾,可乎?”
“夫子請講,學生必定極力而為,固守諾言。”樊凡應道。
“我要你許諾,將《河伯與北海若》此文作為今後安身立命之首義,生而不忘,可乎?”
樊凡微微驚訝,“安身立命之首義”、“生而不忘”,此話一出,這堂課的意義便非凡了,上升到了一定高度。
這關乎到往後為人處世的標準。
樊凡抬頭看了看夫子,隻見平日裡板著一張臉的夫子,此時竟滿眼的期待,等著他的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