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不對?”
被小孩兒問得啞口無言,尤其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的時候,莊顏連自欺欺人地說句謊話騙騙他都沒辦法。
因為那雙眼睛裡全是信任,仿佛她說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她又怎麼能說謊?
意識到問題所在,莊顏又是一晚上沒怎麼睡好。
夢裡全都是長大後的聞昭,他雙手沾滿鮮血站在巨大的陰影下,看不清麵容,隻有那雙幽深的黑眸定定地看著她,讓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渾身發冷。
第二天一早又要去上課,出了巷子口,莊顏就試探著說:“原來那家小籠包吃膩了,我們換另一家餡裡加了雞蛋的小籠包吃吧?”
聞昭毫不猶豫地回答:“好。”
坐在早餐店裡吃飯的時候,莊顏跟聞昭麵對麵坐著,看著他一如往常一口一個小籠包,動作迅速,連眼神都沒有任何變化。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莊顏還不信邪,中午放學去買菜的時候,她又像平日裡一樣問聞昭:“中午想吃什麼菜?”
他低聲說:“清蒸白魚。”
“還有呢?”
“清炒河蝦。”
這都是小城裡最常見、最便宜的食物,當然,也很營養,做起來也省事。莊顏點了點頭:“還有呢?”
他似乎想了一下:“炒青菜。”
動手炒菜的時候,莊顏又問坐在灶台前的聞昭:“忽然想換換口味了,我們吃油爆河蝦好不好?今天買的白魚都不大,吃香煎白魚吧?”
“好。”
河蝦下鍋,在熱油中不斷地爆出“滋啦”聲,鮮香隨著白煙升騰而起,莊顏一邊翻炒,一邊又歎了口氣。
吃飯的時候她留意聞昭的神情,還是什麼都沒看出來。
晚上如法炮製,得出的結論也是一樣。
這天晚上聞昭睡了以後,莊顏就忍不住在自己的臥室裡原地轉圈圈了:“緊急培訓果然不靠譜!係統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被一個七歲小孩問住就算了,還差點被他騙過去了!”
橘貓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有些怪異的光芒:“你忘記卷宗上的內容了嗎?要不是任務太難,我們怎麼會選中你來做?而且還給你開了這麼大的權限?”
莊顏在床前的一小塊空地上轉來轉去:“我以為這些天聞昭已經有所改變了啊!楊家的日常打罵沒有了、校園環境有我這個老師在也好了很多,你看他現在話都變多了、也很聽我的話對不對?”
橘貓幽幽地說道:“那是你。”
莊顏不想承認,可是認真思考了現在的聞昭的一言一行,又不得不承認。
那隻橘貓蹲在那裡左右擺動著尾巴,還又補充了一句:“你看他這麼久以來,真正笑過嗎?像你一樣的笑?”
莊顏:……
當然沒有,他最多也就是牽了一下嘴角,那根本不能算是笑過。
她莫名的有一點心慌:“那怎麼辦?他眉骨處的傷已經沒了不是嗎?就連陳莉萍現在對他的態度也完全不一樣了,我能做的都做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你不是說時間不多了嗎?快幫我想想還能做點什麼!”
橘貓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抓了抓自己的胖臉:“他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這不是廢話嗎?
莊顏再一次發現係統根本靠不住,她一邊轉圈一邊想:“是不是因為我是以鄰居的身份借聞昭過來一起住的?所以他一直都沒有真正安心過?怕會被還給楊家,再過上以前的日子?”
她問出這句話後,自己就想反駁自己——七歲的小孩子怎麼可能想到這麼多?她七歲的時候,隔壁家小哥哥給一顆糖她就忘了曾經打過的架、又跟對方手拉手一起做遊戲了,爸媽下午罰她站牆角她本來傷心地決定要記仇三天的,但因為晚上的幾顆草莓就又開開心心送上晚安吻了。
可是再想想聞昭這些天的舉動以及今天的觀察,她又不得不承認,這個分析很可能是對的。
兩人住在一起已經有段時間了,可聞昭從來沒有睡過懶覺,每天都跟她同時起床,不會晚一分鐘。她的每一個要求他都會一絲不苟地去做,不管是不是情願。
從來不會跟她撒嬌、頂嘴,或是做出耍賴這樣的舉動。
一起吃了這麼久的飯,莊顏甚至不清楚聞昭到底喜歡吃什麼又討厭吃什麼——從他嘴裡問出來的那些飯菜,其實全都是她喜歡吃的。他根本不挑食,從來都是她做什麼他就吃什麼,連每頓飯的飯量都一樣。
她說什麼他都說好。
唯一可能偏愛的小籠包,現在想來也不過是因為容易打包、吃起來方便,因為就算換了不一樣的餡料,他也是一模一樣的飯量,連吃小籠包的速度都跟以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