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顏困惑了一瞬，繼續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
距離博遠高中隻隔了一條馬路的時候，聞昭腳步一拐走到了另一條小道。
此時時間已經過了淩晨十二點，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馬路邊高高的路燈安靜地照射著昏黃的光。
莊顏不近不遠地跟在聞昭身後，看著他熟門熟路地進了小道，順著狹小的樓梯走了進去。
她抬頭一看二樓伸出來的紅色燈牌——先鋒網吧？
她不禁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下晚自習就已經□□點了，跟同學跑到遊戲機廳裡去混到淩晨十二點，轉頭又進了網吧？
這一次他又要在這裡麵泡多久？
難怪累成那個樣子。
他還在長身體的時候，睡眠嚴重不足，白天怎麼能有精神在學校裡好好學習？
……幾個小時不見，那個乖巧聽話的小聞昭怎麼變成這樣了？
她在樓梯口等了一會兒後，也跟著上樓去了，網吧裡的狀況比遊戲機廳裡要好上那麼一點點，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由於是夏天的夜晚，屏幕發著光的電腦前坐著的男人要麼把袖子推到肩膀上方，要麼翻起衣服露出遊泳圈，還有直接脫了衣服打著赤膊坐在那裡狂按鼠標鍵盤的、輸了就是一陣罵娘聲。
少數的女孩子要不就是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戴著耳機正在跟隨音樂搖晃身體，還有穿著小背心熱褲雙腳放在電腦旁抖腿的。
也是魚龍混雜。
莊顏掃了一眼就皺起眉頭，走到收銀台那裡問網管：“剛剛進來的那個高中生呢？”
收銀台後麵的黃毛小哥瞬間警惕地看著她，指了指旁邊貼的紙條：“我們這裡沒有高中生，未成年人不給開機的！”
莊顏看著那個“憑身份證開機”的紙條一陣頭疼——她要是說自己是聞昭家長，估計也會被防備了。
“我……”她猶豫了一下，“我是他同學，專門追著他來的。”
黃毛小哥頓時露出一個悟了的笑容，對著她很懂地眨了眨眼睛：“哦哦哦，知道了。他是我們老板找來修電腦的，今晚單間又壞了兩台電腦，他在裡麵修呢，你要去看看不？”
莊顏有點驚訝：“修電腦？他不是才高二嗎？”
黃毛小哥嚼著口香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對啊！你是他同學不知道嗎？這小子可厲害了。剛來的時候還隻能修那種常見的小毛病，接觸不良啦線路短路、顯示器黑屏啥的。在我們這兒修了將近一年的電腦，現在基本啥問題都難不倒他咯！我們老板天天說請他來請對了。”
莊顏眨了眨眼睛：“是嗎？”
“那可不。”黃毛小哥抬頭看了她一眼，嬉皮笑臉地說道，“我看美女你長得跟明星似的！稍微加把勁應該能做他馬子！等他成了你男朋友，你家的電腦就再也不用愁啦。哦對了你估計也不知道吧？他打遊戲也很厲害的，一堆人在遊戲裡頭追著他叫大神大哥啥的，到時候你去遊戲裡做他女朋友，可拉風了！一堆小弟跟著叫你大嫂，那感覺，嘖嘖！”
莊顏嘴角抽搐：“謝謝你了……”
半夜裡沒什麼客人來，黃毛小哥估計也是閒得無聊，站起來熱情地說道：“你要去看他嗎？我帶你過去？”
她想了一下：“彆，我還是偷偷看著吧，被他發現了可能會生氣。”
黃毛小哥似乎想起了什麼，心有餘悸地點點頭：“也對也對，他脾氣不好，不愛搭理人，發起火來有點嚇人的。”他八卦兮兮地看著莊顏，“你不知道他打遊戲厲害，也不知道他會修電腦，那你喜歡他啥啊？”
“誰說我喜歡他了……”
黃毛小哥又一副過來人的樣子看著她：“行行行，你不喜歡他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追到網吧裡來。那你要不要開個機子去打遊戲？或者看看電影？去網上衝浪？”
莊顏想了想，拿出身份證來開了一台電腦：“我要最角落裡的。”
“明白明白。”黃毛小哥動作熟練地登記完了給她開好了電腦，站起來一指最邊角的地方，“喏，那邊那個37號機，這個是密碼，去吧，有問題叫我。”
莊顏走到角落裡坐下，看了看桌子上的不明汙漬和wasdn鍵帽上字母已經消失的鍵盤，渾身不自在地輸入紙條上的密碼打開了電腦，剛看了一眼，就發現聞昭從單間裡麵出來了。
說是單間，其實連個門都沒有安裝，隻是隔出了獨立的小空間裡麵放了兩台電腦而已，連椅子都跟外麵的沒有區彆。
聞昭出來後直奔門口的收銀台去了，莊顏趕快點了下機，然後站起身——
就聽到一個傻兮兮的女聲電子音在整個網吧響起：“三十七、號選擇下機……”
莊顏想也不想趕緊蹲下。
幸好聞昭也沒有往這邊看，他在收銀台跟黃毛小哥說了兩句話，就單肩背著書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莊顏趕緊跟了上去，路過收銀台的時候黃毛小哥還鼓勵她：“加油啊小美女！哥哥看好你！”
莊顏胡亂跟他說了一句再見，衝出了網吧，下樓後就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昏黃的街道上一片寂靜，隻偶爾從角落裡傳來蟲鳴聲。
莊顏站在人行道上左右看了看，一時不知道該到哪裡去。
突然，背後傳來一道冷冷清清的聲音：“你跟了我一晚上，想乾什麼？”
莊顏回過頭去，對上一雙漆黑的、清冽的眼睛。
對方看清她的臉的一瞬間，瞳孔驟然緊縮，但很快又恢複平靜，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低聲又問了一遍：“你跟著我乾什麼？”
果然沒有認出自己嗎？可是他最開始的那個眼神……莊顏又不是很確定。
她動了一下，忽然發現自己麵對這個大男孩不知道該說什麼，很顯然，聞昭已經不是七歲的那個小孩子了。
隻是下意識地認為不能讓他反感自己，她解釋道：“呃，我是來上網的，沒有跟著……”
可是一抬頭，看到對方那雙仿佛能夠看透一切的幽深眼眸，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又小了下去，直到消失在唇邊。
莊顏低著頭安靜下來，聞昭也不說話，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轉頭走了。
聽到腳步聲，她趕緊又跟上去。
望著前麵那個瘦到校服校服傳在身上都顯得空蕩蕩的身影，莊顏有一肚子話想要問，可一時又問不出口來。
她猶豫了幾次，就發現走在前麵的聞昭停在了一個樓梯口處。
莊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他們走出那個網吧大概也才不到三百米的距離。
聞昭站在前麵頭也不回地低聲說道：“你走吧，我住的地方隻能住下我一個人。”
莊顏“哦”了一聲，想問他為什麼不問自己是誰、為什麼讓她走還要跟她解釋……最後都沒有說出口，她隻說了一句：“你住在這樓上？”她抬頭看著那棟陳舊的四層筒子樓。
男孩瘦高的身形聽到她的問題頓了一秒，再次抬起步伐，踏入了漆黑的樓梯道裡，消失不見。
莊顏站在原地撓了撓頭，思索著她現在是去找個酒店湊合一晚明天再去房子？還是現在就……
“喲，哪來的這麼漂亮的小妞？！”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
莊顏轉過頭去，看到兩個男人正肩並肩從網吧的方向走過來，其中一個將衣服甩在肩膀上，打著赤膊，滿身滿臉的橫肉。
此時他正兩眼放光地看著自己：“小美女，哥哥帶你去吃宵夜怎麼樣？吃完我們找個地方玩玩？”聲音在寂靜無聲的街道裡傳出老遠。
旁邊另一個啤酒肚仿佛懷孕五個月的男人也跟著嘻嘻笑著：“我們哥倆知道的好玩的可多了！走啊小美女？”
說著上前來就要伸手。
莊顏還沒有動作，突然從樓梯道裡躥出來一個人影一把抓住她衝回了樓裡。
黑漆漆的樓道裡一點光也沒有，不知道他究竟怎麼看清楚腳下的路，一隻瘦伶伶的手緊緊地握住莊顏的手腕，掌心滾燙，仿佛要將她融化。
一口氣上了不知道幾層樓，他才停下來。
黑暗中，傳來輕微的喘息聲。
幾秒鐘後，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傳來：“你傻的嗎？”
莊顏還回不過神來：“嗯？”
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楚臉，隻聽他低低地說道：“看見壞人不知道跑？”
“我不……”莊顏張了張嘴，剛說兩個字就發現他又開始上樓了。
她低下頭，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他不打算放開她嗎？雖然她還是什麼也看不見。
一直到聞昭在最裡麵的一扇木門麵前停下腳步，莊顏才終於從包裡掏出了手機——然後發現自己的手機沒有手電筒功能，她按亮了屏幕，終於看清楚那張瘦得輪廓分明、下巴尖尖的麵容。
他注意到她的手機，默了默，然後拿出鑰匙打開暗紅色的木門。
莊顏跟在他身後走進了屋子裡。
隻看了一眼屋子，她的表情就出現了短暫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