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老將軍姓聞單名一個“戰”字, 由此可見他的父親對於他的期許。
莊顏回了屋子裡,聞老將軍正站在臨窗的書桌前寫大字。
他低垂著頭,神情十分專注,聚氣凝神運筆自如,手底下一個又一個工整、端正的大楷浮現在薄薄的宣紙上。
莊顏倒不意外他會寫字——若隻會舞刀弄槍, 那最多可以稱作武夫、前鋒, 要成為名將, 可不是隻會舞刀弄槍、隻懂得衝鋒陷陣就能做到的。
莊顏安靜地上前, 在一旁為老將軍研墨。
半晌後, 聞老將軍一篇大字寫完, 他放下筆後退了兩步,一邊看自己寫的字一邊說道:“回來啦?我那孫兒我知道, 打小不愛讓姑娘家靠近他身邊。這麼大了還不開竅,向來對男女之事沒什麼興趣,你跟他怎麼認識的?他怎麼會同意送你來我的院子裡?你們想做什麼?”
他雖是問句, 語氣卻十分篤定。
莊顏也就沒有隱瞞, 老老實實地說道:“我幫過他的忙,這次過來……也是因為朝中有些異變, 少將軍擔心您會出什麼意外,叫我過來陪著您。”她想了想, “我身手還不錯, 廚藝尚可, 也懂一點醫術。”
“如此?”聞戰若有所思道。“朝中不穩, 正是需要皇上與阿昭君臣一心的時候, 我都已經閒賦在家了,隻是偶爾不耐煩聽禦醫的嘮叨罷了,大分寸我能不知道?他瞎操什麼心?”
莊顏笑了笑:“這是少將軍的孝心。”她聲音驟然降低,“畢竟,他就隻有您這麼一個長輩了。”
等了片刻,看聞戰麵露感慨,沒有說話,莊顏又說道:“老將軍喜歡寫字?”
“修身養性罷了,彆的我不耐煩,倒是寫幾個字,還能靜下心來。”
“您不喜歡名帖麼?我看您的大楷倒像是台閣體?”
聞戰聽出莊顏是真的懂行,他有些意外:“小丫頭知道台閣體?我倒是喜歡行草,但年輕時就耐不住性子臨帖,老了就更不願意為難自己啦。台閣體橫平豎直老實規整,寫起來隻需專注靜心便可。小丫頭既然懂,會寫字嗎?”
莊顏順著老將軍的話題跟他聊了一會兒後,兩人略微熟悉了一些,莊顏給聞老將軍摸了摸脈搏。
她當然是不懂醫術的,但這個任務跟聞老將軍有關,她和係統早就將他的身體狀況弄得一清二楚,可能比他自己還要清楚些。
摸過脈後,莊顏似模似樣地說了一堆結果,果然樣樣都說中了。
聞老將軍的身體隻有一些戰場上留下來的頑疾,變天時身上的舊傷總是會隱隱作痛,像是上了歲數的老年人常見的三高、糖尿病什麼的,他全都沒有。
主要是古代人結婚生子都很早,聞戰今年還沒有到六十歲。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打三五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禦醫不在話下。
劉諾大概是買通了將軍府的親信下的手,他用了什麼手段?速度快、不會引起人的注意,應該是用的某種劇/毒?如果她試不出來,找聞昭商議合作抓出叛徒,他會相信嗎?
莊顏一直到晚飯前進了廚房裡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看了看菜肴,這個熙朝也不知道是從她知道的曆史上哪個朝代岔了道發展出來的,日常用的烹飪手段是蒸和煮,不見任何油炸食物。
調料的種類也是少得可憐。
這種時候,係統如果在的話,就可以給莊顏變出想用的調料來。它不在,莊顏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能用這個朝代原有的東西來做飯了。
但就算是這樣,她上了灶台前也比將軍府的廚娘要好上許多。
這主要是因為古代交通閉塞,做廚子的經驗都是口口相傳、自己反複練習出來的,這些行業裡識字的人都少,沒有其它任何獲得知識的途徑。
大概就是……無知限製了他們的想象力。
莊顏就不一樣了。
就算隻是簡簡單單蒸煮,在她手裡也能玩出花樣來。
聞老將軍喜歡吃東西簡單快速,莊顏準備一步一步來,第一次做飯,隻把饅頭包子改成了餅,香酥的蓑衣餅、鹹香的薄餅、加了鬆子和胡桃碎還有糖屑的甜口燒餅。
怕他吃不慣,最後還給加了一道跟饅頭差不多的花卷,裡麵隻稍稍地加了些鹽和芝麻碎調味。
調過味兒的餅子在抹了一層豬油的鍋底炙烤成金黃色時,就有濃烈的動物油脂香氣散發出來,引得周圍乾活的下人們都不停地往這邊偷看。
莊顏特意將博餅都做成了巴掌大小,花卷更是隻有嬰兒拳頭大,可以一口一個。
當然她也沒有忘了老將軍每一餐的補湯,麵食的幾種口味繁雜,輪到湯時就做的格外簡單清淡養生。
莊顏看著晚飯裝進了食盒裡,她與下人一起回淨心院時,在外頭就遇到了聞昭。
他與她早些時候見到的模樣又有些不同,換了一身與她身上的衣服差不多的騎裝,紅黑的顏色,腰間係了一條巴掌款的腰帶,袖口收緊,褲腳塞進鹿皮靴裡,烏發仍是高高束起。
行動間看著極為利落。
遠遠見到莊顏,他的步伐更快,身邊跟著的兩個護衛幾乎跟不上他的腳步。
“小顏。”
莊顏手裡也提著一個紅漆食盒,聞言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很忙,晚上沒空過來嗎?”
聞昭一本正經地說道:“聽廚房的人說你做的飯菜可香了,祖父一人獨享美味,怕吃得也不香,我特意過來陪他一起用晚膳。”
莊顏還沒有說話,他就看了看她手裡的食盒:“你真的會下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