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昭坐在議事廳裡, 還在思索著要怎麼辦——
他們當然不是就直接這樣帶著人回來了，而是留下了人手留在燕國的邊城境內的。畢竟混進去不容易, 出來了再想進去可就難了。
一旦局勢有什麼變化，邊關的各大關卡就會查得更加嚴密, 打仗時更是會直接封了出入口，禁止進出。
那幾車貨物，要想辦法查清楚是什麼人送的。
就像是莊顏說的那樣, 那麼多東西，等閒人家是送不起的。查一查應該能查到……
他不能這樣白白受了人家的恩惠，連恩人是誰都不知道。
聞昭還在想著，就見李石頭飛快地回來稟報：“二老太爺過來了。”
聞昭微一點頭, 快速起身出了議事廳的大門去迎接, 他還沒有出去就見到了聞二老太爺。
“二爺爺。”
聞二老太爺朝著他點點頭, 拉著他進了議事廳裡，他也不跟孫子拐彎抹角，看了看旁邊沒有彆的人了, 就直接拉著聞昭的手說道：“阿昭啊！你祖父那一支裡現在就剩下一個你了, 如今咱們又是這樣的險境。你要是再不成親生子, 我怕我死了都沒臉去地下見列祖列宗，也沒臉見你祖父！原本我們想著你祖父沒了，總是要守孝的, 可如今看來山寨裡實在沒有什麼太平日子過, 說不準咱們什麼時候就有個萬一……我們幾個老頭子商量過了, 趕在熱孝裡頭把你和顏丫頭的婚事辦了！成了親, 咱們都放心些！”
聞昭整個人都懵了——成親？
他？和莊顏？
“二爺爺、您這是……小顏她……”
看他露出小年輕該有的慌亂，二老太爺反而笑起來，他捋著胡須：“怎麼？聽見要辦人生大事高興傻啦？”
“不是。”聞昭深吸了一口氣，稍微鎮定一些，但若仔細聽的話不難發現他的聲音還是有些不穩，“二爺爺，你們誤會我和小顏了，她不是……”
“誤會什麼？顏丫頭不是什麼？你今天就把話給我老頭子說清楚了。”二老太爺當場翻臉。
他可不是普通的老頭子而已，在雞鳴城時他還是聞家大家族的族長，平時裡管著一個大家族的所有事務。來了山寨裡他連另外五百人的雞毛蒜皮也會管的。
那些來投奔的人本來也沒有什麼親長了，聞家二老太爺願意做他們的長輩出言教訓，就是把他們當成跟將軍一樣的子孫後輩來教，他們怎麼敢有什麼異議，一到他老人家麵前一個個都老實得跟什麼一樣。
須發皆白的老頭子板著臉來，語氣也非常嚴肅，乍一聽還是挺嚇人的。
聞昭看他動了真格，也怕老人家氣出什麼毛病來，連忙說道：“二爺爺您彆生氣，保重身體，咱們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你跟我說清楚，什麼誤會。難道顏丫頭一路跟著你從京城到這荒郊野嶺的山寨裡頭不是真的？好幾百人親眼看見的？她跟著你一起出生入死、生死不離，難道都是我們看錯了？”
聞昭沉默了一下：“這些是真的……”
“如今山寨裡好幾百口人都知道顏丫頭是你未過門的媳婦兒，你說是誤會，那就是不肯娶她，是要壞了她的名聲又不肯負責了？”聞二老太爺步步緊逼。
“孫兒不是……”聞昭隻得後退。
“不是就好！若你真敢做這樣喪良心的事情，即使你是咱們最出息的一個，我也要請家法教訓你了！咱們聞家的百年家風絕不容不肖子孫敗壞！”
“二爺爺說的是。我的意思是，小顏她不是普通人，不能屈尊嫁我……”
“什麼不是普通人？怎麼就不是普通人了？如何不普通你倒是說來聽聽。”聞二老太爺哼了一聲，捋著胡須瞪著他，“你都已經張口閉口叫姑娘家的閨名了，顏丫頭平日裡也是這麼叫你的吧？你若真不願娶，就不該這麼叫！可知什麼叫世俗眼光、閒言碎語可殺人？”
聞昭說不出話來——他最清楚莊顏可能是天上神仙，她跟著他或許隻是因為上天給她的任務要保護他。可這話是不可能跟二爺爺說的。
何況，一路從京城到這山寨，他親眼見她跟他們這些凡人一般無二，今日還跟他爭論著要搶布匹呢……
她真的還是神仙嗎？
傳說仙人餐風飲露、不能沾染人間煙火，一旦仙氣遭了凡塵的汙濁，就無法再飛升了……
他這些日子看著莊顏的一舉一動，早已經有了這樣的懷疑。
若果真如此的話，他是不是……
“阿昭？！跟你說話呢，走什麼神？！”聞二老太爺不滿地看聞昭一眼，“你既有意，顏丫頭那邊也答應了，這件事就不要再拖了。我們這邊選了幾個良辰吉日，你看一下，從中選一個，咱們儘快把婚事給辦了。”
聞昭脫口而出道：“小顏答應了？！”
聞二老太爺更是氣呼呼的斜了他一眼：“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果然是還沒有成親的毛頭小子！二爺爺找你商量你的人生大事，是為了你好，你推三阻四的還不如一個丫頭乾脆！人家那麼好的姑娘，一天到晚地跟你形影不離，我就不信你一點兒沒察覺！我叫你五嬸和老三家那個孫媳婦兒去試探過了，顏丫頭可一點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
聞昭一臉的恍惚：“怎麼會、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答應……”
他話沒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下子。
聞二老太爺實在忍不住了：“臭小子！你好歹也是整個雲天大陸都知道的人物！怎麼這點兒自信都沒有？！人家姑娘要是對你無意，舍生忘死地跟著你乾什麼？要是在將軍府就算了，你如今過得朝不保夕的日子，連給姑娘一套像樣的頭麵都不行，人家還願意跟著你，你還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嗎？真是個榆木腦袋！”
聞昭自然知道莊顏不是在意錦衣玉食綾羅綢緞的人……可他不禁想到，她若真是神仙，要保護的應該是那個戰無不勝的戰神聞昭才對。
如今他已經淪落到在山寨裡為匪了，再不可能掌兵，她為什麼還不走？
世間凡人這麼多，神仙總不可能個個都來保護吧？那天上有多少神仙都不夠用的。
難道真的……
二爺爺說五嬸和翠娘嫂子去問過小顏了，她同意了。
這是真的嗎？
這個念頭一起，他就似乎聽到了胸膛裡的心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
“阿昭，男子漢大丈夫彆磨磨蹭蹭的，選個日子。”聞二老太爺拿出一張紙來，邊看邊喃喃自語地說道，“若你不好意思的話，二爺爺就替你選了。你要守你祖父的孝，咱們趕在熱孝裡成親，自然是越快越好，我看下個月初八的日子就不錯……”
他說著說著也不等聞昭回答，見他還是傻愣愣的，看著像是高興過了頭的樣子，轉頭就走了。
“離下月初八可沒幾天了！得抓緊時間趕緊開始準備起來！跟老六他們說一說，雖說如今日子不好過，但婚禮總不能太不像樣，該有的總要有……”老人家一邊說著一邊走了。
楊飛和李石頭守在外麵，目送聞家的二老太爺離開後，他們兩個對視一眼，都從眼中看到了一抹喜色。
剛剛屋子裡的聲音可沒有避著他們的。
而且二老太爺年齡大了，耳朵不太靈光，說話的聲音就不由自主地特彆大，他們兩個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家少將軍要成親啦？！
兩個人等了好一會兒屋子裡還沒有什麼動靜，楊飛性子活泛膽子也大一些，就偷偷地探頭進去看——
少將軍看著真像是高興傻了的樣子？
楊飛看了一眼就趕緊縮回腦袋，興奮地撞了撞兄弟的肩膀，偷偷摸摸地用氣音說道：“咱們真要喝喜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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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顏的十幾個人騎著馬，每個人的馬上都馱著一大堆的貨物回了山寨裡。
她們回來的時候，山洞裡的人也全都已經搬回來了。
山寨裡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還是更以前一樣熱鬨……
不對，好像比以前更熱鬨了？
路過的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意，尤其是聞家的那些人，看見她就笑眯眯的，一口一個顏丫頭，小顏，比以往叫的更加親熱。
不過她們好像都很忙的樣子，腳步匆匆的，見到她也是叫一聲打個招呼不等她說話就匆匆走了。
莊顏一時摸不著頭腦，她想來想去，歸功於那幾車貨物——那都是山寨裡如今最缺的東西，寨子裡的人知道了高興也是可以想象的。
隻看到那些布匹和吃的還有家禽就這麼高興，要是知道她們帶回來的這些豈不是更開心啦？
莊顏下了馬，將韁繩交給旁邊的親衛隊副首領，讓他去看著把馬匹上的東西全卸下來歸置好。
她準備去見聞昭就說一說自己這一趟搶到的東西，還有下一次的計劃——
剛走了沒兩步，就看到圍著一條皮圍裙的五嬸林遠芳和陳翠娘快步朝著她跑過來，兩個人都是一臉的喜色。
“小顏！”
“五嬸，翠娘嫂子，怎麼了？”莊顏隻來得及問了這麼一句。
兩個人就一左一右直接將她拉走了：“你可算回來了！走走走！快跟咱們家去！”
“怎麼了？”
莊顏問了一路也沒有問出個答案，一直到進了聞家六爺爺家的院子門，見到不少布匹堆在院子裡，聞家的女人們，老的少的還有幾個隻有十多歲的也全都在這裡了。
還有幾個不能離開大人的小豆丁，比如陳翠娘的小兒子聞旭也在。
他小小的一個人兒啥也不懂，看到親人們都圍著布匹熱熱鬨鬨地說話，包子臉的小娃娃就搖搖晃晃地走來走去，仰著臉到處看，臉上也帶著甜甜的笑容。
女人們全都一邊用手摸著布匹一邊說著什麼，看起來高興得很。
旁邊還放著小籮筐，裡頭放著碎布頭、剪刀還有尺子之類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