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顏好像一點也沒有受到乾擾,越是乾活臉色越是平靜。
倒是跟在後麵的林遠芳,借著燈光看著她的動作,尤其是不經意間的側臉,她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姑娘是真漂亮!
要她這個當嬸嬸的說,單看容貌的話,阿昭那小子可配不上這麼俊俏的姑娘的。
平日裡莊顏不怎麼打扮天天穿得也非常隨意就以後很好看了,今天特意打扮過之後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林遠芳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又跟莊顏確定了一下她的確不需要幫忙之後,她就走了——不行,她得去說說那傻小子,可不能真高興傻了!喝得醉醺醺的回來怎麼洞房?
莊顏其實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所以……她洗漱完了以後,就趕緊平躺在被窩裡閉上眼睛想睡覺。
睡著了就不用思考一會兒見著聞昭該說點什麼做點什麼了。
沒想到剛才林遠芳在的時候還好,現在人走了,她洗漱完了躺下了,反而一點兒睡意也沒有了。
先前那種緊張感又一點一點地漫上來。
她緊緊地閉著眼睛,但卻無比清晰地知道,那對粗大的紅燭仍然在無聲地流著紅淚,更遠處,整個山寨的人,包括那幾個救下來的西疆人也都在慶祝婚禮,參加婚宴。
聞昭也在那裡。
又過了一會兒後,莊顏仿佛能夠清楚地聽到喜宴上傳來的說話聲。
那些人當中有的在劃拳、有的在勸酒,還有的在大笑……
聞昭在乾什麼?
莊顏的這個念頭一起,就發現心跳聲開始不受控製,她趕緊強迫自己去思考彆的——
結了婚,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出發了?
這可又耽誤了好幾天。
從那天劉暘清君側的消息傳來之後,山下就再也沒有其它消息傳來了。
莊顏這幾天一直沒有停下來,每天都會下山,連商隊都給她遇上了,但沒有收到一點熙朝傳來的消息。
也不知道劉暘走到哪兒了,京城的朝中現在怎麼樣了。
劉諾慌不慌有沒有什麼應對措施、其他年齡相當有野心的王爺或者是皇室子弟們看到現在的情況是不是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他們待在這山寨裡實在不怎麼方便。
離京城實在是太遠了,消息難以傳過來,就算收到了消息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們也沒有辦法及時做出應對。
不,接到的消息都是半個月一個月前的了,黃花菜都涼了,哪還來不及乾什麼。
她可是已經答應了小朋友們要送他們回家的。
聞昭他們是不是也不應該留在山寨裡?
還有是不是要先讓一部分人想辦法全都混進熙朝,慢慢向著京城的方向去?
否則她帶了人走,山寨裡能用的人就更少了——她要回京,還打算一路留下人來建一個消息通道,那帶走的人就必須要足夠機靈,還要儘量挑識字的……否則怎麼傳消息?
山寨裡現在人是不少,但這樣可用的人卻並不多。
靠山王劉暘帶兵回京城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但想也知道,萬一遇到了阻攔,肯定是要打起來的。
劉諾當上皇帝也還沒有滿三年呢!現在可不算是真正的江山穩固了。
熙朝一內亂,周圍的西疆燕國趙國肯定也要伺機而動的。
真要開始打仗的話,這座山寨就一點也不安全了。
西疆人和燕趙的人都知道聞昭在這裡,隨便哪一支軍隊發兵攻打熙朝路過這裡的時候攻山的話,他們這麼點兒人都不夠用。
可是京城情況不明,劉諾可是也想殺聞昭的!
他也知道聞昭在這裡,萬一他一直派人盯著的話,聞昭進了大熙就危險了。
哪裡都不安全啊……
莊顏不由得憂心忡忡地歎了一口氣。
她這些天是真的累著了,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醒來時第一時間察覺到旁邊有呼吸聲傳來,她第一反應就是要跳起來,手去掀被子的一瞬間想到了什麼,她的動作停住,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到枕頭邊一張熟悉無比的麵容。
成親前一晚,聞昭又被人督促著把胡子刮乾淨了。
他散開了發髻,安安靜靜地平躺在床上,呼吸聲綿長,似乎正陷入沉睡當中。
莊顏聞到了隱隱約約的酒氣,想到之前五嬸說的話,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她慢慢地側過臉,儘量放輕了呼吸聲,盯著他的側臉。
因為今天是成親的日子,她和他連中衣都是這幾天幾個嬸嬸嫂嫂們趕製出來的紅布剪裁出來的。
透過高挺的鼻梁,莊顏可以看到那對紅燭已經快要燃儘了。
她的目光又轉回到正在沉睡的人的臉上。
聞昭的膚色其實不算白,但紅色的中衣和墨色的長發襯著這小麥色的膚色竟然也挺好看的。
莊顏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他小時候的事情——
她介不介意曾經親眼見過他還是個小胖墩的時候的樣子?還有少年時候?
當然不。
主要是她當時來去匆匆的,前前後後的幾次見麵加起來也沒有超過一個小時。
再穿過來就是他上過戰場經過浴血奮戰的真正的大人模樣了。
聞昭要是記性差一點的普通小孩說不定都不記得了她了呢。
她見過更多的還是長大後的聞昭。
尤其是她掉進了他們將軍府的禁地裡,一抬頭就看到了他一身鎧甲手持紅纓銀/槍的模樣。
印象實在太深刻。
現在,她嫁給那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了。
他們兩個躺在同一張床上,用同一個枕頭。
莊顏側躺著,看著他英武的麵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正在思考是掐一下自己還是悄悄地伸手摸了一下他呢……
忽然就看到聞昭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淚。
她吃了一驚,但還沒有說話,就聽見他喃喃地叫了一句什麼。
姐姐?傑傑?還是什麼?不是應該叫爺爺嗎?
她看著他又掉出了一滴眼淚,想了想,在被窩裡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搖了搖:“昭昭?昭昭?”
聞昭睜開了眼睛,但他的酒好像還沒有醒,睜開眼睛看到她的一瞬間,一個伸臂就將人抱進了懷裡。
這一次莊顏聽清楚了。
他雖然說話還是有些含糊不清,但的確是叫了一聲“姐姐”。
莊顏遲疑著低聲說道:“昭昭?”
對方沒有反應,隻是摟著她的那隻手臂更加用力了一點,隱隱約約抱得她有點發疼。
“你做噩夢了?酒醒了嗎?”
聞昭還是沒有說話。
但莊顏的身體卻瞬間僵硬。
聞昭將下巴放在了她的肩窩處,兩個人的臉頰幾乎挨在一起,她可以感覺到他熱騰騰的體溫。
“昭昭,醒——”
莊顏的話沒有說完,就直接被人捂住了嘴巴。
然後她聽到他喃喃說道:“今晚的夢真好……”
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莊顏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而且,他做夢為什麼叫她姐姐?還是在叫彆人?
她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感覺他徹底安靜下來了,好像睡著了,她又試著想推開他,但剛一用力就又被緊緊摟住。
他稍微動了一下。
然後就變成了莊顏整個人窩在聞昭的懷裡。
莊顏越是掙紮他就抱得越緊。
最後她都要喘不過氣了,隻好不再動了。
他就跟著也慢慢地放鬆了一點點。
莊顏又慢慢地等啊等,感覺他睡著了,她就再試一下。
再被抱緊。
不動了,鬆開。
掙紮,抱緊……
反反複複。
莊顏最後是在極為疲憊中睡過去的。
醒來時她的腦子就不太清醒,還沒有睜開眼睛就察覺到耳側粗重而又濕熱的呼吸聲。
她想也不想一掌拍過去。
“啪”地一聲。
莊顏猛地轉過頭去,就見到了捂著臉的聞昭。
他的眼神很清醒,見她看過來,他立刻垂下了眼眸,低聲地叫道:“小顏。”
莊顏呆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手的位置——
她打了他一個耳光嗎?
“對不起,我睡迷糊了,不知道是你……”道歉道了一半,她又停住了,因為覺得兩個人這樣躺在一張床上,就算是道歉也很奇怪。
“那個,我們——”
聞昭像是怕她說什麼似的,連忙說道:“我昨晚被灌醉了什麼也不記得了,是石頭他們送我回來幫著我洗漱的。”他頓了頓,看向她,聲音又變低了一些,“你……對不住,我知道委屈你了。”
莊顏眨了一下眼睛——她道歉完了輪到他了嗎?
聽他道歉,她又沒有那麼緊張了:“沒什麼委屈的。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麼?早嫁晚嫁都一樣。”她儘量語氣自然地說道,“既然已經成親了,我們是不是商量一下以後的事情?”
聞昭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緊緊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