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明顯沒想到旁邊還站著一個小孩、而且還認識自己,他停了一下。
莊顏語氣有點小心地問道:“你在找什麼?”
恰好旁邊一個大人路過,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一身很普通的工人裝,身上也是臟兮兮的,但至少頭臉手是乾淨的,他顯然認識聞昭,聽見莊顏的話,搖著頭說道:“還能找什麼?吃的唄!他媽又出去找他爸了,從昨天早起就再沒聽見他們家開火的動靜。這孩子估計昨晚到現在就沒吃過一口飯了,這是餓得受不了了。”他說著看了小小的聞昭一眼,“唉!有這樣的爹媽還不如沒有!”
他說完又看了莊顏一眼——
這小姑娘這長相穿著一點也不像是老城區的人,附近的孩子他都熟,從來沒見過,也不是哪家親戚。
“小姑娘你是來這裡乾什麼的?怎麼一個人?你家大人呢?”大叔說著又想起來莊顏剛剛跟聞昭說話了,他又恐嚇道,“這小孩叫聞昭,是我們鄰居家孩子,他那個爸厲害得很,天天打小孩,發起酒瘋來誰家孩子都打。小姑娘你聽叔叔的,離他遠點。”
莊顏點了點頭,十分乖巧地說道:“謝謝叔叔。”
她背著粉紅色的書包,穿著背帶褲,紮著雙馬尾,在陽光下皮膚白得幾乎發光,臉蛋也紅撲撲的,黑白分明的杏仁眼看著人的時候,清澈透明。
大叔也忍不住笑起來,邊往前走邊回頭跟她說道:“不謝不謝,你小心點啊,彆在這附近玩,這裡臟兮兮的沒啥好玩的,你趕緊回家去彆讓爸媽擔心,叔叔得去乾活了。”
莊顏一邊點頭一邊繼續乖巧地說道:“謝謝叔叔,叔叔再見。”
她一轉頭就看到小臟孩聞昭已經不聲不響的跑到巷子口了,趕緊抓緊書包帶子追了過去,一邊追一邊回頭看,那個大叔估計趕著乾活,已經走遠了,沒有回頭看自己。
“聞昭你等等呀!”
她在巷子裡麵那個拐角處追到了聞昭,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然後又趕緊鬆開了——靠近了之後才能聞到一股剛剛在垃圾堆裡染上的味道,猝不及防之下實在太刺激了。
莊顏後退了一步,就勢從背後的書包裡拿出她的零食袋子,翻出兩包比較頂餓的夾心小麵包:“你餓了是不是?我有吃的給你呀?”
她雙手捧著袋子往聞昭麵前遞:“都給你,不夠的話我還——”
莊顏的話沒能說完,聞昭已經一抬手就把她手裡的東西打到了地上去,他還是下巴挨著胸口,頭也不抬地往巷子深處跑了。
這條小巷子是水泥修成的,大概隻有一車寬,估計修的也有些年頭了,水泥路也有了許多裂縫和小坑,道路兩側可以看到一家又一家水泥房或者是紅磚房,擠擠挨挨的。
巷子不是筆直的,因此莊顏站在原地隻能看到另一個拐角處,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蹲下來把麵包撿起來擦了擦灰塵,放回了書包裡,看了看牆頭貼著的藍底白字的門牌號,大致就推算出來聞昭家在哪裡了。
很快就走到了聞昭家隔壁。
那家人也是紅磚房,但院子不小,院子裡種著杏樹和桃樹,此時已經枝繁葉茂,一陣風吹過就發出嘩嘩的樹葉聲響。
院子的大門是開著的。
莊顏站在門口,正在想自己要想一個什麼借口,就看到一個老奶奶顫顫巍巍地從房子裡走出來了,她一隻手裡拎著一個小竹籃,坐在了杏樹下開始在竹籃裡挑挑揀揀什麼。
莊顏觀察了一陣沒有其他人,她走到老奶奶身邊叫了一聲:“奶奶您好?”
正在撿豆子的老奶奶嚇了一跳,然後抬頭看見莊顏的模樣立刻就笑開了花兒:“這是誰家小姑娘怎麼長這麼俊呢?”
莊顏憑著出色的外貌很快就跟對方成功套了近乎,她借著幫忙撿豆子,跟老奶奶聊上了。
“你說隔壁家啊?真是作孽哦!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投胎到他們聞家!男人有點錢就去買酒喝,喝醉了就打人,打老婆就算了,孩子也打!那可是他親兒子!喝醉的時候也往死裡打,好幾回都打得滿頭滿臉的血,嚇死個人,送到醫院縫針哪!”
“他那個爸不是東西,媽要是能護著自己兒子也行啊,媽也不行!天天教兒子忍忍忍,哪有這樣的爸媽啊……好好的孩子也要叫他們給教壞打壞了。我記得以前那孩子學說話早,還沒過一歲生日就會說很多話了,從小很機靈嘴巴很甜的,這幾年越長大越是不敢開口了,見了我們這些鄰居都像個小老鼠一樣跑掉,一聲不吭的,有時候還嚇我一跳,唉!真是作孽!”
“他們家啊,要不就是爹媽跑得不見人影,一連三四天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聽著心裡都發慌……也不知道孩子咋樣。要不就是爸媽都在家,聞昭那個爸就喝醉了發酒瘋,打得乒裡乓啷的嚇死個人。聞昭媽是挨打都不哭不叫的,早幾年還三五不時能聽見孩子哭叫,我這心裡頭一陣一陣的揪起來,喘不過氣兒啊!後來連孩子也不哭不叫的了!”
“你說報警?這樣的事報警有啥用?打人的是寶妹的男人,是聞昭他爸,警察來了有啥用?我們以前看打的狠了看不過眼也報過警,警察來了李寶妹連我們這些報警的老鄰居和警察一起罵的哦!那個厲害勁兒啊,嘖嘖!來了兩回聞昭他爸喝醉了打得更狠,李寶妹還挨家挨戶的把我們這些老鄰居都給罵得不得安寧,誰還敢管他們家的閒事啊?連孩子餓著肚子的時候都不敢給他口飯吃嘍!就是可憐了那孩子!”
莊顏其實知道聞昭的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
聞昭最終會走上不歸路,這個女人要算上首功的。
但此時聽見老奶奶的說法她還是氣得不行。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世界上會有這樣的女人!
卷宗裡,聞昭的爸爸從他出生以後就漸漸染上了酒癮,到他過了周歲開始頻繁發酒瘋打人。
聞昭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看著這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打他的媽,也打他。
都是往死裡打的那種。
一般這種人家裡,媽媽就算不知道反抗不知道要離婚,至少會想方設法保護自己的孩子。
李寶妹不是這樣的——她根本不配被稱為一個母親。
她抱著小小的聞昭跟她一起挨打,教會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挨打的時候要忍耐。
不能哭,不能叫,不能逃跑。
甚至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她對自己這個酗酒家暴的男人是這樣的,對外麵的人卻凶得很,警察來了被她罵走,報警的鄰居她責怪他們多管閒事、說他們想害她家沒了頂梁柱。
最後硬生生逼得所有鄰居都對他們家的事情冷眼旁觀,再也不肯插手。
她也不管孩子,明知道男人是在外麵喝酒,半天不見人她就到處去找人,把孩子丟在家裡……不,或者說是忘在家裡。
這個女人非常可怕,她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麼樣的教育,認為嫁了人,丈夫就是她的一切。
什麼事都沒有她的男人重要。
在聞昭八、九歲的時候,這個男人有一天喝酒出了意外掉進河裡淹死了。
所有人,大概包括小小的聞昭都以為這母子倆終於可以解脫了。
沒想到李寶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嫁了一個男人。
在結婚這件事上她倒是很清醒,她自認為自己是個二婚的,還帶著一個她自認為的拖油瓶,打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找什麼優質好男人,直接讓人幫她打聽鰥夫、或者是二婚三婚的。
她不挑男人的條件,而且又催得很急,隻想結婚給自己找個依靠。
這樣的情況下能找到什麼男人可想而知。
於是聞昭解脫了沒幾天,就又開始了那樣的生活。不,連以前都不如了,因為在生下他的那個男人那裡,至少對方不喝酒的時候是不打他的。
而李寶妹後來嫁的那個男人是個三婚的,本來就帶著三個孩子,聞昭過去以後,被全家叫拖油瓶,也被所有人、包括剩下他的那個女人打從心底深處認為是個拖油瓶。
生活在這樣壓抑的環境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聞昭成長的過程中幾乎把所有彆人可以想象的、意料不到的苦頭都吃過了。
也是因為這樣,“4·13連環殺人案”爆出來以後,才會引起全社會的關注,舉國上下震動。
有許多人認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是同樣的,也有人認為聞昭會走上犯罪的道路是有原因的,假如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有一個、哪怕隻有一個親長是正常的,是愛孩子的,他最後的結局都不會那樣。
要知道因為繼父漠視、全家冷暴力,連生他的人也認為他是拖油瓶,應該對家裡所有人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不能惹任何人生氣。
聞昭根本沒有受到過很好的教育。
他是靠著自學長大的。
如果說前麵殺酗酒男人是因為利用了酗酒男親屬們的心理,讓大多數人都沒有報警根本沒有立案,因此他才能殺了那麼多人沒有能引起警方注意的話。
後麵殺那些女人,他用的就是非同一般的手法了。
從第三個死的女人開始就都報案了。
後來陸續還有女人死去,警方追不到凶手,發現了案件關聯處之後就並案建立了專案組來處理,專案組彙聚了公安係統的頂尖刑偵人才。
這樣的情況下還是追蹤了好幾個月才把人抓捕歸案。
最後根據推測,還是他自己故意露出了破綻才讓警方成功抓獲,否則的話沒法解釋他每殺一個人還故意留下證明。
這樣一個高智商的人,如果他沒有走上歧途……
可惜沒有如果。
而現在莊顏就在這裡,她剛剛才見過那個小小的聞昭。
鄰居奶奶說他已經八歲了在讀三年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常饑一頓飽一頓,再加上挨打、長期擔驚受怕,他的個頭看起來很小,比莊顏要矮上半個頭。
人也很瘦。
莊顏說他不接受自己給的麵包,鄰居奶奶就表示不奇怪:“這孩子是越來越孤僻了,好幾天聽不見他說一個字。偶爾咱們這些老鄰居看孩子餓的實在可憐,叫他來家裡一起吃飯他也不肯的。這孩子攤上這樣的爸媽,算是毀嘍!”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