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左到右,一個儒士端方,一個驕傲抱劍,一個東張西望,一個沉冷陰鬱,還有一個……
最後這個倒是有點意思。
人的五官十分周正,可立在那兒跟猴似的,總時不時動上一動,腰間掛了一麵巴掌大的皮鼓,正一個勁兒朝東舍這邊看。
在周滿看過去時,這人竟跟做賊似的,以手掩口,小聲問:“我能站到你們那邊去嗎?”
周滿不由一愕,不明所以。
對方見她沒拒絕,立刻道:“太好了,謝謝,謝謝。”
然後一陣小跑,直接從西舍六州一國陣營,擠進了東舍蜀州陣營。
西舍那邊幾人都冷眼旁觀。
東舍這邊全都一頭霧水。
餘秀英問:“你跟他們鬨翻了嗎,來這邊乾什麼?”
那人道:“嗐,我南詔國的,能跟他們那一群人傑比嗎?全國上下也沒幾個修士,還多虧我是國師的弟子才能勉強混個第一。劍夫子一會兒來,肯定先考校大家一番,六州一國的必然排在前麵,我可不想那麼早丟人現眼。”
周滿遲疑:“敢問尊駕?”
那人一笑:“尊駕不敢當,敝人姓李單名一個譜字,諸位若不嫌棄叫我‘李譜’便好。”
“……”
整個東舍都安靜了片刻。
還是金不換見過大場麵,咳嗽一聲就當什麼都沒聽出來,一指他腰間所掛的那麵小鼓,道:“李譜兄這麵鼓看上去很是特彆。”
李譜拿起來一看,笑道:“此乃本人法器。”
金不換恍然:“原來是以鼓為法器,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李譜頓時得意:“此鼓乃本人花了三年匠心打造,鼓名‘退堂’!”
“……”
整個東舍,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
周滿對劍門學宮頓時有了新的認知:好一個南詔國的李譜,打的還是退堂鼓。這學宮實在臥虎藏龍,不可小覷了。
王恕便是這時候來的。
他似乎是住在春風堂,路要遠一些。來時舊道衣上沾了山中一些草木清露,眉眼都好似被霧氣打濕,越顯得靜默溫潤。
金不換抬頭瞧見他,便招呼:“泥菩薩,來這邊!”
王恕聽見一笑,便走了過來。
見到周滿,他微微頷首一禮。
周滿還記得昨天那盞茶,笑了一笑,也還一禮。
隻是轉眸看向六州一國那邊,她卻注意到一個先前沒注意的點,忽然問:“六州一國,該有七人才是,怎麼現在看隻有六人?”
就算把李譜算上,也不夠啊。
金不換沒開口。
餘秀英在旁邊陰陽怪氣:“還能是什麼?人家宋氏今年就要送兩人進來,當然要占中州的名額了。”
六州一國,現在缺的是中州選上來的人。
這個人不是彆人,正是宋氏小姐——
宋蘭真。
宋氏雖然原本就有名額,但隻一人罷了,給了宋元夜便給不了宋蘭真。
所以宋蘭真用的是中州名額。
她本就是神都人士,直接在中州報名,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打了十八場擂台,連敗中州無數青年俊傑,最終奪得魁首,以中州第一的身份進入學宮。
旁邊的霍追難得沒駁餘秀英的話,補上一句:“宋蘭真修《十二花神譜》,變化無窮。有人說,她的天賦遠超其兄,讓她去爭中州的名額,本就是因為她更強。連世家內的人都無法與她相提並論,何談中州那些出身普通、宗門也一般的人?”
周滿淡淡想,這倒不假。
幾人正自議論,李譜忽然小聲道:“他們來了。”
於是周滿轉頭看去,便見正對著參劍堂的那條長道上,有三人徐徐行來。
當先一名白衣公子,豐神俊朗,乃是神都陸氏的公子陸仰塵;後麵兩人一男一女並肩而行,年齡相仿,樣貌也有幾分相似之處,不是宋元夜與宋蘭真又是誰?
這三人,她竟都認識。
尤其宋蘭真,一襲淺碧長裙,纖腰素束,行來有嫋娜之態,眉眼含幽蘭之氣,氣度非凡。
可是……
周滿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轉頭問金不換:“隻有這三人了嗎?”
金不換道:“對啊,三大世家,都到了。”
周滿道:“三大世家,宋氏既有兩人,那另外兩大世家各有一人,還應該有兩人才對。這不還少一人嗎?”
金不換頓時笑了:“你竟然不知道?”
周滿問:“知道什麼?”
金不換道:“王氏今年薦了你,就沒有名額了。因為剩下的那個名額,是單獨給那位神都公子留的,誰也動不得。隻是他年年都空著名額不來,今年也不過是沒來罷了。”
“……”
周滿心內頓時翻江倒海,一時難以平靜。
王殺竟然沒來?
按她前世聽來的隻言片語,王殺今年應該到了劍門學宮才是。
難道是自己所知有誤?
金不換看她表情似乎不太對,不由道:“你是王氏薦來的人,將來是要當王氏客卿,為此人效命的,不會連我說的是誰都不知道吧?”
周滿終將萬千疑慮都強壓下去。
她演起來也跟真的似的:“我怎會不知?神都王氏公子,口含天憲而生,驚世絕豔之才,聽聞連他的名都是上天賜予、天意昭示的,生來便有,料來必是神仙人物。我隻是太想一見,沒成想他竟沒來罷了……”
“……”
旁邊那尊許久都沒開口的泥菩薩,忽然抬目,慢慢看了周滿一眼。
隻見她笑意清淺,卻低低歎了氣,仿佛真因不能與那神都公子王殺一見而抱憾。
於是口中忽然泛出點澀然的苦意。
天賜其名,神仙人物?
王恕搭下眼簾,看著自己那病梅枯枝似的手指,終究輕輕合攏,但掌心裡實隻一片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