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劍閣金鈴(1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3658 字 9個月前

說實話, 就連劍夫子都愣了一下,以為周滿是對自己先前的為難有意見。

隻不過事實與眾人所見,或許有些出入。

周滿看著那不慎從她手中滑落到案上的長劍, 慢慢皺起了眉頭。

一些綿密的、針刺一般的疼痛, 隱約從氣海丹田裡散出來,順著各條經脈傳遞至四肢百骸。

原本隻是左手酸乏, 可現在連先前並沒有怎麼使用的右手, 都在輕輕顫抖。

利用丹藥迅速提升實力的遺症,在連戰九名劍童子後, 終於被催發出來。

不過這種情況, 她實在已經習慣了。

周滿搭下眼簾,若無其事地將五指壓到膝上, 以緩解這種顫抖。

接下來的一整堂課, 便幾乎沒動一下。

劍夫子在上麵講課, 但她實則心神遊移,並未聽進去。

下課的時候,陸仰塵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畢竟換過位置後,他坐在周滿右手邊, 算是整個參劍堂內唯一能看見她一點狀態的人, 之前偶爾一眼掃過去, 隻覺她那狀態分明是在神遊,根本沒聽。

周滿當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甚至也看到上麵劍夫子抬了一下手, 似乎想要叫她,隻不過她完全沒打算搭理, 剛一下課, 便直接提了鐵劍起身, 朝門外走。

眾人原本還想搭話,恭喜她奪得劍首之類的。

可一看這架勢,不免便想起她方才坐下時那直接“扔”到桌上的鐵劍,心頭犯了幾分嘀咕,竟沒敢上去。

唯有金不換,因之前就與周滿有一些交集,膽子夠大,一看她人走出門去,便直接抓了還在門外收拾東西的王恕,遠遠跟了上去。

周滿原本是想直接回東舍,可走了幾步,就感覺後麵有人跟著。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這時已經離參劍堂遠了,且也不是去“避芳塵”的路,料想不會遇到宋氏兄妹,金不換便一笑,搖著他那扇子,大搖大擺走到近前來。

周滿皺眉:“有事找?”

王恕是被抓來的,並不知道是什麼事,也看向金不換。

金不換便一揚眉:“沒事就不能找了嗎?怎麼說咱們也有‘共患難’一起救人的交情啊,我這個參劍堂右門神,啊,還有他這個參劍堂門外劍,難道不配請你這個參劍堂劍首,喝一頓酒嗎?”

參劍堂右門神……

還有門外劍。

周滿差點笑了,怎麼有人坐在門口還如此洋洋自得甚至給自己封了個“門神”呢?

她挑眉:“喝酒?”

金不換左手一伸,兩壇子酒便拎在了手裡,衝她眨眼:“陳年的劍南燒春,跟青蓮劍仙當年過蜀道喝的一模一樣。你可是咱們參劍堂新任劍首,慶祝一下不過分吧?”

王恕一看那酒就皺了眉。

周滿卻是若有所思,忽然問:“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有什麼目的?”

金不換大呼冤枉:“我金不換是你說的這種人嗎?大家都是參劍堂的同學,在學宮裡,多個朋友多條路;出了學宮,天下就這麼大點,以後說不準還遇到,能相互照應一下呢。周師妹,不要如此拒人於千裡之外嘛。”

周滿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她清楚自己的狀態,此刻最需要的其實是回到房中打坐調息,隻是看著金不換這張裝得熟稔浮誇的臉,十三日前與劍夫子對峙時的某個細節,便從腦海裡劃過。

拒絕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

周滿隻問:“去哪裡喝?”

“這就對了嘛。”金不換聽她答應,那漂亮的桃花眼一眯,笑得跟狐狸似的,隻道,“喝好酒,慶好事,當然也得去個好地方。你們跟我來。”

他走在前麵帶路。

周滿跟上。

王恕卻站著沒動,有些遲疑:“我還要回春風堂……”

金不換一聽,直接走回來把他一拉:“回個屁,孫茂那邊的人可未必想看見你,你回去討人嫌乾什麼?來都來了,我一會兒還有事要問你呢。”

被他這一拉,實在是不去也得去了。

王恕頓時苦笑一聲,搖搖頭,同他們一塊兒朝著學宮西南的方向去。

這竟是往學宮外麵去的方向。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多。

周滿心裡正想金不換要帶去哪裡,一抬頭卻忽然看見前麵廊上迎麵走來兩人,瞳孔驟然縮了一下。

金不換看見這兩人,也微微一怔。

不過他反應極快,滴水不漏的笑容立時掛到了臉上,方才拎著的酒也瞬間收了起來,隻招呼了一聲:“陳兄,啊,還有高管事,這是去哪兒?”

來的正是那綺羅堂的高管事,還有……

陳寺。

十數日未見,這位宋氏家臣在夾金穀一役所受的傷已經完全轉好,兩眼精光凝聚,似乎修為還有進益。

隻是眉目間多了幾分陰鶩的煞氣,神情沉凝冷肅。

他走過來時,還想著心中事,沒太在意眼前,直到金不換打招呼,才注意到他們。

高管事笑道:“去避芳塵,小姐那邊有事要問。”

陳寺先掃了金不換一眼,然後看了看他後麵周滿、王恕一眼,也問:“你這又是?”

金不換謊話張口就來:“哦,這兩位同窗想去瞻仰一下劍壁,我帶他們去一趟。”

千仞劍壁上留有曆代劍修留下的題記感悟,不少剛來學宮的學生都要去看看。何況金不換本就長袖善舞,這學宮的人上下就沒一個他不認識的。

陳寺並未起疑,隻是多看了周滿一眼,才道:“小姐那邊還在等候,我同高管事先去,你我改日再聚。”

金不換便一拱手,目送二人。

周滿站的位置是走廊右邊,正好同陳寺擦肩而過。

陳寺走得遠了,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上一眼,問高管事:“剛才那女修是誰,看著怎如此麵生?”

高管事便笑:“那不就是王氏薦的那個?好像是叫周滿。您最近都在外頭查夾金穀的事,還不知道,這個周滿前陣子插手了綺羅堂的事,今天又以斷指之身接連擊敗九名劍童子,壓過了陸公子,成了參劍堂新任劍首,連我們都聽說了,厲害著呢。”

陳寺皺著的眉便鬆開了:“那難怪了。”

原來是參劍堂新任劍首,想來因為是學劍的,自帶一點鋒銳之氣,所以見了讓人不太舒服。

兩人說著話,走遠了。

周滿這邊,卻是在陳寺走後,悄然擰了眉頭。

按理說夾金穀那日她蒙著麵,天又黑,隔了那麼遠,陳寺不可能瞧見她。而且她在學宮裡,也從未用過弓箭。即便此時麵對著麵,對方也不可能認出自己來。

可剛才那一眼……

周滿隱隱有點不安。

“一看他剛才那表情就知道,夾金穀的事兒查得不順利,怕還沒什麼眉目呢。”金不換還不知道罪魁禍首就跟在自己後麵走著,隻把幸災樂禍發揮到了極致,“這挺好,讓他慢慢查去,免得來插手我的事。”

話說著,已出了學宮。

周滿抬頭卻沒看見喝酒的地方,不由問:“你找的地方到底在哪兒?”

金不換一笑,伸手一指。

周滿順著他所指方向一看,眼皮登時一跳。

前方聳峙的,赫然是那千仞高的劍壁!

如同被人一劍削平的壁麵上,一首長長的《蜀道難》如山海傾倒一般,以雄渾的氣魄壓至眾人眼前,千百年來無數騷人劍客留下的題記密密麻麻寫滿壁麵,有的沉鬱,有的飛揚……

人立劍壁之下,往上抬頭,竟覺自己小如螻蟻。

而金不換手指處,正是劍壁絕頂之上——

那一座劍閣!

此時天光熾明,但有雲影遮來,隻將偶爾幾縷金光如劍一般刺下,正好落在劍閣上方,使人難以目視。

雲氣在飛簷下浮動。

那一枚金鈴逆著光,從下方隻能看見它輪廓的陰影。

彆說周滿了,就是王恕也為之沉默片刻:“這不太好吧?”

金不換道:“有什麼不好?上頭常年沒人,正是喝酒的好去處。”

他當先向前走去,上了劍壁底下那條狹窄的鳥道。

周滿同王恕對望了一眼,到底還是跟了上去。

當年青蓮劍仙入蜀便是走的這條道。

整條鳥道都開鑿在峭壁上,如同一條細帶,斜斜向上。下方尚還算得上寬闊,越往上便越窄,極險處也就能放一隻腳。

好在修士不比凡人,雖不敢說在鳥道上也能如履平地,可也不至於嚇得滿頭冒汗。

周滿和金不換都走得挺穩當。

隻不過對實在沒什麼修為的王恕來說,這條道便顯得過於凶險了,待得快到頂上,他額上已經見汗,喘著氣,不太走得動了。

金不換回頭看見,便向他遞出去一隻手。

周滿回頭一看,沒忍住笑了,想了想,也遞出去一隻手。

王恕抬眸看他二人一眼,終究歎了口氣,並未逞強,伸出手去,握住了二人的手。

兩人合力把他拉了上來。

這時便已上到劍壁絕頂,人往這上頭一站,但聽得耳旁呼啦啦一陣大風吹來,萬千雲氣皆在腳下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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