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類的都在左側。
周滿一眼就看到了她要找的苦慈竹:一共有三段陳列在架上,從下往上的長度,依次是一尺、二尺、三尺。尤其是三尺的那一段,通體墨綠,竹質堅如鐵、潤如玉,竹節處呈現出淡淡的銀色,一圈一圈猶如銀環,均勻地排布在竹身之上,正是苦慈竹中的第一品!
再看一眼價格:三百五十靈石。
百寶樓的東西既明碼標價,就沒有任何講價的餘地,周滿既選擇來這裡,當然也沒想過要講價,掃一眼價格便半點也沒猶豫地將這一段苦慈竹取到了自己手中。
她直接到櫃台付賬。
那掌櫃的長得白白胖胖,一臉和氣,隻管收錢,看也不看客人一眼。
周滿先付過了苦慈竹的靈石,又拿出六十枚靈石來,隻問:“樓上煉器房還有空著的嗎?我想賃一間,兩個時辰。”
這時那掌櫃的才抬了一下頭看她,但也隻是平平淡淡的一眼,並不給人不舒服的窺探之感。
他道:“煉器房分上中下三等,客人給六十枚靈石是要中等煉器房兩個時辰?”
周滿點了點頭。
掌櫃的便收了靈石,取出一枚圓圓的寫有天乾地支的號牌來,遞給她道:“客人從那邊上三樓,自便即可。”
百寶樓既稱是“百寶”,自然是什麼東西都賣,什麼服務都有。除了煉器房之外,還提供煉丹房、符籙房等等,房內皆備有一些基本的器具甚至煉器需要的真火。修士若在百寶樓買了材料,又暫無合適的地方,便可賃了一間上樓煉製;若是願意,煉製出來的東西品質也不錯的話,下樓還能直接賣給百寶樓。
當然,周滿窮得叮當響,沒有什麼能賣的。
她拿了號牌,便上了三樓,準備趁熱打鐵,製一張苦慈竹弓。
*
雲來街最大的細香樓內,陳寺已經對著麵前的美酒佳肴,坐了有快半個時辰,可金不換依舊遲遲未來。
他難免有些不耐煩:“已經過了有大半刻,姓金的什麼時候才能來?”
旁邊一名從人惶恐道:“郎君替您查那一批沉銀箭的下落去了,要在蜀中走三四個宗門,最新傳回的消息是說有了一點眉目,但恐怕還要勞您多等一會兒。”
陳寺便冷著臉把酒杯扔在了桌上。
自打夾金穀一役回來後,傷勢雖已經修養完全,可他心性中的戾氣卻多了不少,一是敗於那神秘女修手下的恥辱,時時令他煎熬;二則久久查不到人的蹤跡,又使他在少主小姐麵前抬不起頭來,有負深恩,對那神秘女修自然是越想越恨。
陳寺沒有一日不想將此人抓到,一雪前恥。
他自己查了一陣毫無成果,眼下雖厭惡金不換失約,但他那邊既有眉目,也隻好將這一口氣忍了。
陳寺實在不想坐在這裡乾等,乾脆交代一聲,便下了樓去,順著街麵往前走。
沒多時就看見了前麵的百寶樓。
這就是宋氏的生意和勢力進入蜀州所遇到的最大障礙了,他忽然起了心,走進去,想要隨便看看。
此時正好有一名身著玄衣、頭戴幕離的女修從樓上下來,朝門外去,同他擦肩而過。
陳寺本來也並未在意。
隻是當他腳步轉到煉器材料區域,忽然看見那原本放置了三段苦慈竹的架上隻剩下兩段苦慈竹時,便蹙了一下眉:苦慈竹當然有許多用途,但看這架上苦慈竹的排列方式,最頂上的那一段苦慈竹該有三尺以上——
最適合製弓!
而這個品質的苦慈竹,所製出來的,絕非一張凡弓!
自從開始追查那神秘女修,陳寺滿腦子都是弓箭的事,一沾到與此相關的東西,便會進入一種敏感過頭的狀態。
大海撈針查人,自然是什麼線索都不該放過的。
陳寺直接回頭問那掌櫃:“這苦慈竹是剛才那名女修買走的嗎?”
那掌櫃的抬起頭來看他一眼,暗中皺眉,卻道:“忘了。”
百寶樓一向有操守,不隨便泄露客人的事。
陳寺一聽就知道這掌櫃的分明記得,隻是不願意告訴自己,他冷笑一聲,也不多話,徑直出了樓去,對著不遠處的細香樓吹了一聲哨。
立時就有一行小十人來到他麵前。
陳寺直接下令:“即刻封鎖小劍故城各處城門,給我查一遍今日都有哪些修士進過百寶樓,尤其是一名玄衣戴幕離的女修,若是見到,決不能將其放走!”
從人一聽,不禁有些遲疑:“這是在蜀中地界,並非神都,直接封鎖各處城門,會不會……”
會不會有些太過分了?
然而陳寺現在越想那名女修越覺得可疑,尤其是對方戴著幕離明顯害怕暴露身份,必然有鬼。
寧殺錯,不放過。
他才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又是不是會冒犯到蜀中這邊的勢力,隻冷冰冰道:“我等隻查那女修,若沒問題自然放行,即便是西山那邊來人,又有什麼好怕?不要浪費時間,即刻去查!”
一行人再也不敢多言,連忙召集人手,奔向四處城門。
雲來街旁一處暗巷裡,周滿藏身於陰影之中,看著那一行從人急急忙忙奔去,不多時便聽街上的修士議論紛紛。
“宋氏查人?”
“城門封了現在不讓出去嗎?查個女修?”
“強龍來壓地頭蛇了,有意思……”
……
周滿煉製好苦慈竹弓從樓上下來,便撞見了陳寺。陳寺雖沒見過她真容,可她卻一眼認出了陳寺,半點不敢掉以輕心,出得百寶樓便立刻藏身於暗處,觀察外麵動靜。
這時聽見陳寺下令封城,一顆心當真是迅速往下沉去。
隻為了夾金穀一役之恥,為了那一罐丟掉的碧玉髓?
這陳寺現在與瘋狗有什麼區彆?
周滿現在當然可以去掉幕離,立刻尋找藏身之處,甚至可以躲去若愚堂,無非就是冒一點讓孔無祿那邊懷疑的風險罷了。
可觀陳寺這封城都要查人的架勢,分明是不查到就不罷休……
陰魂不散!
而這等封城抓人、趕儘殺絕的世家手段,看了又是何其眼熟?
她想忍,但一股邪火憋在心裡,當真是越忍火越大,手中暗將那一張新製的苦慈竹弓扣緊——
從來是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既要找死,誰也救不了。
將所有後果都考慮過一遍,周滿先取出韋玄上次給的那枚王氏獨有的清光戒,壓在腕間備用,然後便提了弓,猶如鬼魅一般,非但沒找地方躲藏,反而在黑暗中跟上了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