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觀戰之人,自是大驚。
那張儀卻是平平起身,隻向仍枯坐在那破水碗前的陸君侯頷首一禮,然後向神都城這邊走來。
頓時有人高呼一聲:“他要來取劍印!”
城門城牆無數修士,皆拿起手中法器,便要齊齊朝著張儀轟去。
陸仰塵率陸氏眾修,自也不甘落後。
可最終,誰也沒能出手。
因為,就在那一刻,張儀已來到神都城前方,隻抬起手臂,平平一掌推出。
陸仰塵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掌風帶著荒原上彌漫的青草味道,就從自己耳旁掠過……
然後便聽得身後轟隆巨響。
——這一掌,竟視防護大陣為無物!
小半座神都城,在這一掌之下,化為齏粉!連陸王兩氏的倒懸山,都受到掌力波及,被打得歪倒三分,在虛空中亂晃!
唯獨城中修士,分毫無損。
一張張驚恐的臉,站在廢墟之中,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位白衣修士,一手負在身後,隻輕道一聲:“在下不想傷人。”
參劍堂內,忽然安靜極了。
若非親述此事的乃是陸仰塵,所有人恐怕都不敢相信方才所聞。
唯有周滿,隻是平靜。
前世這一戰發生時,她就在神都,且正好是那站在城毀廢墟裡的、無數人中的一個。
隻是當時她也不知發生了什麼。
直到後來兩日,聽得街頭巷尾風傳,才漸漸拚湊出了事情大概的樣子。
妙歡喜完全無法理解:“陸君侯數百年苦修方才入道,邁入大乘修士之列,怎會還未交手,就連跌兩重境界?”
眾人也覺此事十分令人費解。
周滿搭著眼簾,隻淡淡道:“他道心崩毀,境界自然會大跌。”
妙歡喜一怔:“什麼?”
陸仰塵卻是看了周滿一眼,似乎在想她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可竟並不言明個中因由,隻道:“總之,此人手段奇詭,修為深不可測,中州劍印已落入其手。天下六州劍印,他已集聚了四州……”
天下有窮山惡水,也有靈山秀水。無論黎民還是修士,都是仰天生存,然而各州靈脈、靈氣分布十分不均。武皇定天下後,分彆於六州鑄造劍印,卻能以劍印調配各州,損有餘補不足,使得各州能均沾天地恩澤雨露。
此舉乃是大益於天下,所以縱使武皇隕落,六州劍印也並未廢除,仍由各州君侯執掌,傳至如今。
換言之,有劍印,便能操縱一州靈氣!
可現在不僅瀛、齊、夷三州劍印丟失,就連位於中原腹地、最為廣闊也最為強盛的中州,都丟了劍印!
那也就意味著……
李譜顫聲道:“那,那豈不是隻剩下涼州與蜀州了?”
陸仰塵道:“有人看見,他取劍印後,已往西北涼州方向去了。”
李譜下意識道:“涼州劍印乃日蓮宗宗主掌管,其修為還在陸君侯之下,僅有渡劫……”
話說著,已看向妙歡喜。
妙歡喜眉頭也瞬間蹙緊,十分凝重。
若中州都守不住,涼州又怎麼可能守得住?
餘秀英聲音艱澀,總算明白剛才劍夫子那句“大禍臨頭”究竟從何而來了:“所以等這人從涼州出來,就會輪到我們蜀州?”
周光小聲道:“蜀州未設君侯,傳說劍印一直以望帝陛下保管,應該沒事吧?”
李譜一聽,眼睛都亮了,一拍自己大腿:“對啊,有望帝陛下在!傳說他老人家住在西山,就算那張儀舉手投足毀天滅地,也打不到我們劍門學宮啊!安全,安全得很——”
“狗屁!蠢貨!你個放狗屁的蠢貨!”豈料他話音未落,劍夫子抄起桌上的茶盞已朝他劈頭擲了過去,破口大罵,“一副豬腦子!你以為我蜀州劍印能放在什麼地方?!”
李譜猝不及防,被砸了個暈頭轉向,委屈極了。
其餘眾人聽了劍夫子此言,卻是悚然一驚。
尤其是坐在門外的王恕,從頭到尾隻是聽著眾人議論,直到此刻,終於轉頭向著學宮外麵那重重的山巒看去——
巍峨的劍門關好似兩柄倒插的天劍,千仞劍壁之上鳥道橫絕、天梯勾連,那滄桑古老的劍閣便聳峙在劍壁絕頂,如絲如縷的雲氣浮過,三百年金鈴不響。
劍夫子都說得這般明白,要再反應不過來,就真是豬腦子了。
李譜想了片刻,張大嘴巴:“夫子的意思是,是……”
劍夫子怒道:“蜀州劍印,便在我劍門學宮!”
參劍堂內,頓時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周滿卻難得多了幾分恍惚:這一世,竟這麼快便要與張儀碰麵了嗎?
劍夫子隻掃看一眼眾人,凜然道:“中州劍印既失,涼州劍印怕也難保,我蜀州將是最後的希望。這張儀來曆不明,目的難料,若六州劍印齊聚他手,還不知會出什麼禍端!天下大亂將至,連山裡飛的杜鵑鳥都能感覺到,就你們一幫廢物,成日裡不思進取!岑夫子已經發話,來年二月,將重開劍台春試——”
下方坐的周滿,瞬間抬起頭來。
其餘眾人也迅速反應過來,目光忽然熾熱。
劍夫子冷哼一聲,隻道:“你們運氣很好,自道陵真君王玄難隕落後,劍台春試已二十年未開。來年二月,春試前十的優勝者,皆有機會入白帝城畫境,尋覓截劍蹤跡!”
截劍,是劍門學宮修士慣常的稱呼,隻因其未被道陵真君王玄難重鑄之前,不過斷刀上的一截。
可天下其他修士,更喜歡稱它為——
冷豔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