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冤大頭(2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1475 字 9個月前

在座雖都是陳家之人,且對他曾屠戮同族的過往多有厭憎,可此人凶名也甚,此次又是陳仲平與宋蘭真一道放了他出來,旁人即使有質疑也不敢宣之於口,聽他這麼說,便都住了口,不再多言。

陳規的眉頭卻慢慢皺起來,又把手中那枚須彌戒轉了一圈——

這麼多天過去了,他竟還未看出其中玄奧。

頂多就是這戒環的材質特殊了一些,以玉為底,以木為飾,在玉戒外麵飾了一圈細細的木枝。但戒中所藏之物,無非是些草藥、靈丹、法器,大多都十分常見,實在既不珍貴,也不特殊。

可若的確並無玄機,金不換那日為何會問起?

他臉色微沉,忽然問:“那日我們在錦官城外劫殺所得之物,確定都在這枚須彌戒中了,絕無遺漏了嗎?”

一名瘦削青年出列,回道:“確然都在戒中了。隻不過若說遺漏……”

陳規看向他。

那瘦削青年聲音小了幾分:“那日劫殺,我等在錦官城外交手,兵荒馬亂,又不知他們所運之貨到底多少,若有一些遺漏在了當場,或者被他們臨死前藏匿在山林之中,也未可知?”

陳規回想當日情景,金不換那些人在他手中或許是精銳,但在從神都來的陳家人麵前實在不堪一擊,雖奮力抵抗,也沒一會兒就被他們殺了個乾淨,僅有一少年逃了出去。若說這些人臨死前藏匿貨物,似乎不太可能。但他們當時隻為殺人,的確並不重視他們所攜之物,有所遺漏卻是可能的。

他考慮了片刻,謹慎起見,先將此戒扔給了那名瘦削青年:“陳九,此戒先交由你來保管,務必不可離身。”

陳九頓時受寵若驚,以為自己得了重用,將此戒接過,隻道一聲:“是。”

但旁邊有不少明眼人,看見這一幕心中都是冷笑:陳規乃是與山林中那些妖獸長大,彆說是陳家,但凡是個人,他都不與之親厚,從來是多疑的性子,豈會輕易對陳九這麼個愣頭青信賴有加?他分明是怕這須彌戒中之物或的確有什麼古怪詭譎之處,唯恐自己日夜佩戴,受其損傷,這才交由旁人保管罷了。

然而陳九的確不懂,已將此戒戴上。

陳規便將桌上那隻已經喝完水的老鼠捉了,放在手中,隻道:“點上十個人,今夜再隨我往錦官城外去一趟,我要查查究竟有無遺漏。”

*

說是叫他等上片刻,可金不換在病梅館等了半天,連泥菩薩都睡了一覺起來,又到外頭出診了,也沒見周滿回來。

若非手下人來報說周滿進了若愚堂就沒出來,他險些要懷疑她是出了事。

直到下午日頭西斜,那道熟悉的身影才出現在遠處。

周滿神采奕奕,進得病梅館來,便道:“寄雪草的事有眉目了。”

金不換見到她先鬆了口氣,對她所說的話卻是一點也不驚訝,隻問:“你把王氏拖下水了?”

周滿頓時用一種讚賞的眼神看他:“你可真聰明,這就想到了。”

金不換心道,我親眼見你去堵那倒黴的孔執事,若連你目的何在都猜不著,那真是白認識這麼久了。

他又問:“若愚堂那邊願意給我們寄雪草?”

王恕在邊上,也看向周滿。

但這時,周滿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種奇異的表情,輕輕咳嗽一聲,貌似不太好意思地道:“這倒沒有。那大雪山上所出奇珍藥草雖是三大世家共有,但一向是三大世家輪流掌管,現在輪到陸氏,若愚堂現在也沒有寄雪草。”

王恕疑惑:“那你說的有眉目……”

金不換卻是忽然想起她當時喃喃自語的那一句話,失聲道:“你該不會……”

周滿微微一笑:“但我說服了孔無祿,讓他從若愚堂借幾個高手給我。不要錢的打手都有了,還愁寄雪草不到手嗎?”

饒是金不換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此時此刻也依然大感震撼:“帶世家的人去搶世家!這種事,你周滿乾得出來也就罷了,那王氏若愚堂竟肯答應幫你?”

周滿心中諷刺,我挾劍骨令王氏,他們豈敢不幫?

但麵上卻是笑道:“我可是王氏未來的客卿長老,說不準將來還能得那位傳說中的神都公子重用,他們賣我點麵子不是理所應當嗎?”

她在劍門學宮中所顯露的天賦,的確驚人。

金不換隻是表達震撼,並非真的疑惑,隻想:王氏選中周滿,確有幾分不俗的眼光。

旁邊的王恕聽得“神都公子”四字,卻是向周滿看了一眼,心中不免又生出幾分苦嘲:自上回他托韋玄為王誥送上“生辰賀禮”後,若愚堂那邊想必都知道了周滿在他心中的特殊之處。如此相幫,未必沒有向他示好的意思。隻是他怎可能再回到王氏呢?將死之人,實無大用。韋玄等人籌謀再多,終究也隻會落得鏡花水月、一場空忙。

他輕輕搖了搖頭,回攏思緒,隻問:“寄雪草並非時時都有,你們要搶陸氏,行動定在何時呢?”

金不換也看向周滿。

周滿於是言簡意賅道:“今晚。”

這答案可大大出乎了金不換與王恕的意料,實在是太快,讓人太沒有準備。

周滿隻好解釋了一番。

自以自身安危迫使孔無祿就範之後,二人便商討過接下來的行動。算她運氣好,前陣子山上剛經曆過一輪采摘,而作為三大世家之一的王氏,也曾掌管過大雪山,自然熟知藥草運送的時間和路線。

孔無祿著人一查一算,正在今晚。

寄雪草三十年一榮,且還要受物候變化的影響,這一輪機會若是錯過,下一輪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周滿素來不是什麼拖泥帶水之輩,自然當機立斷——

打劫趁熱,就今晚!

周滿解釋完後便對金不換道:“眼下城中有不少陳家眼線,你若出去,目標太大,恐怕走不了幾步便要遭人伏殺。至於菩薩……”

她看了一眼,笑道:“菩薩還是該供在廟堂上,打打殺殺的,不適合。”

這是客氣話。

王恕那點子微末修為,彆說他菩薩心腸打不了架、殺不了人,就算是和人打,那恐怕也是打不過的。

周滿想得很清楚:“所以,今晚的行動由我與王氏去便好,你們在泥盤街等我消息。”

這是經過妥善考慮之後的方案,無論金不換還是王恕都無法有異議,縱使心中有幾分擔心,但料想此次有王氏出馬,該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事實也的確如此。

孔無祿唯恐周滿出事,在報過韋玄後,緊急從若愚堂調集了一隊好手,足足有二十人之多,修為全在金丹以上,並依據以往對陸氏運藥草路線的了解,製定了詳細完備的計劃。

當晚抵達打劫地點後,所有人黑巾蒙麵,待得陸氏那運送藥草的人馬一來,便即動手。當時隻聽得下方一聲驚呼,緊接著就全沒了聲息。大家動手極快,不願把事情鬨得太大,因而隻將所有人打暈,並不傷其性命,取了寄雪草後立刻離開。

至此,一切都十分順利。

可孔無祿千算萬算,也沒算到:當他們摘下麵上黑巾,裝作若無其事從錦官城內出來,才走沒兩步,竟迎麵撞上了陳規並陳家一行十餘修士!

這一時,冷月高懸在天,山林間卻昏昧幽暗,兩方人馬在混著幾聲蟲鳴鳥叫的夜風裡相顧對峙,彼此戒備。

誰不知道近來陳家與周滿金不換那一夥人的仇怨?

在這大晚上,荒郊野嶺地遇到,實在是既巧合又詭異,雙方看對方都覺得帶著幾分森然的鬼氣。

尤其周滿與陳規,隔了幾丈遠對視,神情皆是冰冷至極。

但若僅僅是這種情況,孔無祿認為還在自己控製範圍之內,隻輕聲向周滿道:“周姑娘放心,陳家不過是宋氏附族,有我們王氏在,他們怎麼也得掂量掂量,絕不敢放肆,輕易動你。”

陳規也的確如此想。

一來這周滿雖與金不換交厚,但畢竟不是金不換本人,二來她頗有背景,對麵是王氏若愚堂,且人多勢眾,即便要動手也不是今日。

他甚至退了半步,要讓開道。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時,周滿盯了他片刻後,竟回頭向孔無祿以及身後所隨眾人看了一眼,似乎是估量了片刻,然後驀地一笑。

霎時間,真是皎若明月、燦如春花!

她想也不想,提了劍,便化作一道虹光,朝陳規殺去!

陳規皺眉詫異,自是理所應當。

但在這一刻,真正驚呆的是孔無祿,整個人在看見周滿衝出去之後,幾乎化作石像,傻在了當場——

她乾什麼!

這場架根本不在計劃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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