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無祿猝不及防,頓時被打得倒退三步。
陳規於是得機脫戰,身形一閃便消失不見,再閃卻已出現在周滿身邊,隻將長劍向前一遞!
也不知他這長劍究竟是以什麼材質製成,劍氣尚還未近,周滿已感到一股尖銳刺骨的寒意紮入皮膚。
她反應極快,隻回劍一擋!
“當”地一聲響,對方深厚的修為通過劍勢排山倒海一般壓迫而來,她氣血頓時一陣翻湧,硬撐著竟然未退一步。
但先前已為她製住的那名陳家修士,卻是殺不得了。
陳九驚魂甫定,千鈞一發之際撿回命來,當即就地一滾,也顧不得姿態是否狼狽,迅速趁此機會逃了開去。然後才想起自己兩手空空,趕緊彎腰去撿先前被周滿打落在地的骨劍。
大敵當前,周滿自是無暇再關注他。
隻是當她調整內息,重新攥緊手中無垢長劍,要再與陳規拚上一拚時,眼角餘光卻忽然一晃,看見了陳九戴在指間的那枚須彌戒!
枯枝盤繞的形狀,何其眼熟?
先前她隻顧著殺人,此地光線又並不明亮,是以竟未注意;直到方才陳九去撿地上骨劍,伸手處正在林間月光之下,才被周滿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心頭頓時大震,在這危急時刻,也不知想到什麼,竟忽然間出了神。
幸好孔無祿及時趕來,擋在她身前。
但這時,陳規已不想與他浪費時間,眼見他又要上來纏鬥,唇畔浮出一抹冷笑,隻將自己雙目一閉!
再睜開眼時,便見一枚慘白的枯葉自他瞳孔深處飛出,頃刻間化作一場大霧,將這座山林籠罩!
所有置身其間的修士,瞬間感覺眼前昏花一片,竟不能視物。
連陳家自己的修士也不例外。
孔無祿見狀,頭皮頓時一麻,駭然道:“一葉障目!”
他似乎識得此術深淺,當此之時,毫不猶豫,隻將旁邊周滿胳膊一抓,下令道:“速速撤退!”
說話的同時,已將瞬移之術施展出來。
陳規袖中之手抬起,麵上便詭異地浮出一片黑氣,仿佛有許多張臉孔重疊上來,令他本身的臉孔變得模糊。
他似乎是要阻止若愚堂這一乾人等。
但眸底陰鬱閃爍,袖中之手停得片刻,到底像是有所顧忌,又慢慢收了起來,隻是立在原地,麵無表情,目視孔無祿帶周滿瞬移離去。
孔無祿乃是元嬰期修士,一個瞬移已在兩裡開外,這時離了那霧氣,有見得明月在天、山林如墨,他才鬆了口氣,然而心中尚有未退的餘悸,不由道:“好險,好險!難怪能憑一己之力,殺陳家百三十口,他修得這般妖邪術法,自然不好對付……”
其他若愚堂修士這時也都陸續撤出,追了上來。
但周滿立在旁邊,眉頭緊鎖,竟好似還在出神。
孔無祿轉頭看見,並未覺得異常,隻當她是被方才那陣仗嚇住了,便道:“現在可知道人家的厲害了吧?周姑娘,您也彆怪我孔某人僭越,我若愚堂這麼多人幫你打劫陸氏已經是十分厚道了,你怎能如此算計我們……”
他抱怨個沒完,可周滿其實一句也沒聽進去。
她滿腦子隻有那一枚枯枝盤成的須彌戒——
想必確如金不換所言,扶桑木以杜草堂秘術藏存,陳規無法窺破其間隱秘。可他竟未將此戒隨身攜帶,而是隨意交給陳家一個修為平平的普通族人?
如此絕世的機會,她剛剛竟然錯過了!
孔無祿說了半天,終於發現她根本沒在聽:“周姑娘,周姑娘?你怎麼……”
周滿麵容冷沉,忽然道:“不行,我要再去一趟。”
孔無祿一愣,尚未從對她無視自己逆耳忠言的憤怒的中回過神來,便見她重提那已經染血的長劍,竟然掉轉頭,再一次朝著陳家那幫人所在的方向去了!
這一瞬間,孔無祿隻覺一股血氣衝上頭頂,常年苦修未能使他走火入魔,但一個周滿已經快要逼得他發瘋:“想乾什麼……你到底想乾什麼!到底想乾什麼?!!”
*
山林之中,若愚堂的人既已離開,陳規料想孔無祿識得深淺,不會再來,便將先前術法撤去。
那濃重的障眼霧氣,頓時消散。
然而此刻場中所立,連同陳規在內,已隻剩下七人,其中還不算兩人重傷,一人輕傷;至於另外那四人,卻都躺在地上,無一例外眉心中劍,顯然皆為周滿所殺。
陳規一見,都不免麵露陰鶩,其餘人等更是兔死狐悲。
誰能想到不過是來錦官城外一番查探,竟然就折損了這麼多人?
大家寂然不語,士氣十分低落。
陳規還在回想周滿先前境界忽然變化之事,對其他人的心緒卻並不在意,隻吩咐眾人將屍身收殮,便要返回小劍故城。
可誰料想,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雪白劍光忽從黑暗中刺來!
有人離得近,看得清楚,立時驚魂一聲大叫:“周滿,周滿又殺回來了!”
眾人定睛看去,果然又是那道鬼魅的身影!
隻是如今已有金丹中期的她,無論身法還是劍式,都比上一回淩厲了十分不止!
這一刻,就是陳規都生出了一種做夢般的疑惑:她怎麼還敢再來?
然而此時他“障目一葉”已收,“口蜜腹劍”也吞,倉促之間又怎來得及應對?隻能抬手一掌拍去,但掌力無法化去周滿劍中鋒利之氣,仍被她這一劍逼退。
但周滿冒奇險殺這一趟回馬槍,卻不是為了對付他。
在將陳規一劍逼退後,她便毫不猶豫,屈五指成爪,瞬間向立在右側還沒反應過來的陳九抓去!
陳九雖也是金丹修為,可怎能與周滿相比?
麵對著這一抓他隻來得及遞出手中骨劍,然而根本不等那劍刺到身前,周滿的身形已鬼魅般一晃,輕鬆避開,反手便扣住了他右手手腕,指尖順無名指方向往下一拽!
此時其實是有痛覺傳出的。
但陳九腕間穴道先為周滿所壓,隻覺一陣發麻,險些以為她扯斷了自己整條右臂,又哪裡察覺得了?且緊接著,其餘人的刀劍法器便都朝著周滿打來,逼得她不得不退,陳九也得了喘息之機,再次提起劍來與眾人一道圍攻周滿。
幾乎在崩潰邊緣的孔無祿再一次率著若愚堂眾人前來時,所看見的就是這般驚險場麵。
到這時,他已經被逼到發瘋了——
既然她執意要對付陳家這些人,那他們今天乾脆不惜一切代價,把這幫王八犢子全殺乾淨,看周滿還怎麼涉險!
若愚堂眾人一來,個個都如惡虎,殺氣極重。
陳家剩下的這點散兵遊勇,又怎能抵擋,頃刻間便被打得節節後退!
周滿於是趁勢脫身。
孔無祿既做了永絕後患的打算,自是要趁勝追擊。
可萬萬沒想到,就在他舉劍與周滿擦肩而過時,周滿竟向他道:“不打了,快走!”
孔無祿:????????!
一口老血差點沒從心口嗆出來!
孔無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直到見周滿說完話後毫不留戀轉身早已去遠,他才從那種近乎眩暈的震撼中回過了神,確信她沒開玩笑。
一連串臟話險些脫口而出!
可周滿既然肯走,又實在是再好不過。他到底忌諱陳規那邊出手,憋了口氣,連忙招呼旁人,速速撤離。
若愚堂眾修士從沒打過這樣離譜的架。來如風卷,去似殘雲,根本都沒明白自己在打什麼,又要亂哄哄地走!
隻可憐陳家這僅剩的七名修士中那本就傷重的兩人,在這短暫如夢的一場混戰中,也不知被誰的法器打中,徹底咽了氣。
餘下的人,哪裡又攔得住若愚堂眾人?
簡直亂得像塊爛西瓜,任人衝來殺去!
性命尚存者中,有人已氣得渾身顫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殺就殺,想留就留!他們把我陳家當成什麼!”
若說周滿先前那一次主動襲擊,還算能理解,畢竟殺了他們整整四人,該是有備而來。
可後麵這一遭回馬槍……
來匆匆,去匆匆,簡直像是心血來潮,亂糟糟一片,到底目的何在?
陳規提著那柄雖然重新出鞘卻根本沒來得及與人交手的長劍,在若愚堂眾人去後,立於一片狼藉的林中,想了許久,突然間麵色大變:“須彌戒!陳九,那須彌戒何在!”
他回過頭厲聲喝問。
陳九頭腦昏昏,這時方覺自己手上火辣辣一陣鈍痛,下意識舉掌一看:指間赫然一片空蕩,哪裡還有那枚須彌戒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