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水淹泥盤(1 / 2)

劍閣聞鈴 時鏡 10553 字 9個月前

劍門學宮內, 神情恍惚的陳仲平似乎感覺到什麼,遙遙舉目,朝著西麵的天穹望去, 臉上卻忽然出現了一片濃重的悲戚。

如此巨大的動靜,小劍故城中所有高階修士,都被驚動。

百寶樓裡,那位胖掌櫃麵色突然一變, 幾乎立刻扔下手中賬冊,身形瞬間從樓內消失;

病梅館中,一命先生眉頭緊皺, 也露出了驚疑之色,迅速從館中走出,朝外看去;

若愚堂內,韋玄卻仿佛要平靜許多,隻是站起來, 慢慢走到樓外, 輕輕歎了句“好大手筆”;

……

宋氏金燈閣,陸氏夷光樓,甚至連六州一國其他宗門勢力派駐於城中的人手, 都為外麵這場驚變悚然,紛紛抬起頭來,看向泥盤街上方那詭異的天幕與下方浩蕩的洪水!

破敗的城頭上,陳舊的旌旗已被掀起的颶風撕裂!

陳家十六名修士,十二名金丹在外,四名元嬰在內,皆按照某種方位盤坐,排成了一座陣型。天穹上的紅光, 分明是從他們身上抽走的血脈精氣!然而每個人都垂閉著雙眼,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隻是翻轉變化著手中所結印訣,口中喃喃有聲地吟誦。

那怒龍般的洪水,便從他們下方衝入泥盤街。

一聲子規清啼,胖掌櫃驟然現身於城頭上方,隻向這十六人掃得一眼,便看出他們在做什麼:“祭獻!”

他們人雖算不得在城中,可其所施術法,卻是將遠方的閬水引來,危及了城中百姓。

這一刻,胖掌櫃勃然大怒:“小劍故城之中,安敢如此放肆!”

厲聲喝問的同時,洶湧澎湃的一掌已毫不猶豫拍向半空!

這胖掌櫃素日裡形貌不顯,為人也頗低調,常常隻站在百寶樓櫃台後麵收賬,可事實上這城中誰人不知他身份修為?

望帝信使,化神中期!

在其盛怒之下,全力一掌,威力該是何等可怖?

掌力厚實,凝如巨浪,才一拍出,便引得寒風如刀,遠近修士無不為之駭然。然而當其抵達那陳家十六名修士所組成的陣法之時,天地間驟然爆發出“轟”一聲巨響!竟是有一道赤紅的光圈,瞬間將那群修士圍在其中,同那洶湧而來的掌力正麵撞上!

胖掌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浩蕩掌力飛散,下方城頭難以承受這等交戰之力,磚落瓦毀,頓時變得更加破敗。

赤紅光圈之內的修士雖也受掌力所激,有修為較弱者七孔裡流出鮮血,可仍毫無知覺一般,繼續轉動手訣,運轉陣法。

隻有被圍在中間的一名元嬰修士,陡然睜開雙眼,向胖掌櫃看來——

那竟是一雙霧茫茫的白眼!

原本深黑的眼仁,仿佛被厚重的霧氣蓋住,隻像是毫無神采的石刻,呆板地嵌在人臉上,更使人覺得陰沉危險。

胖掌櫃心中大寒。

那名修士卻宛如看見了什麼令人深恨的景象,惡狠狠道:“殺金不換,滅泥盤街!”

隨即竟儼然入魔,豁然起身,振臂向天,仰首一聲長嘯!

胖掌櫃一驚:“元嬰自爆!”

身後頓時傳來一命先生的疾呼:“小心!”

元嬰自爆乃是元嬰及以上修士,以犧牲自己性命為代價,瞬間釋放出本境界所有力量的一種攻擊方式,其威力便是連更高一境界的修士都得暫避其鋒,胖掌櫃又怎能不曉?

他迅速大袖一甩,借著後方一命先生遞來的承托之力,抽身急退!

頃刻間,隻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所有血氣已從那元嬰修士身上爆出,攜裹著悍然的威力,轟然卷向四方!

雲氣都為其擾動,天地間下起一場血雨!

穹廬上繚繞的紅光,頓時變得更亮;泥盤街那肆虐的洪水,也似乎變得更為迅疾。

街道兩旁,原本就低矮破敗的屋舍,瞬間有不少被洪水衝毀,人們沉浮在攜裹著泥沙的濁流中,驚慌地哭喊掙紮……

但這一切的慘怛,都與雲來街無關。

懸掛著金燈花帷幔的樓頭,三道身影正靜默注視著城頭上方的交手。

元嬰期修士就在眼前自爆,血雨甚至都灑上了雲來街,縱然是陸仰塵這等已經見過不夜侯陸嘗與張儀那一戰的人,此時也難免感覺到了一種與道法玄奧決然不同的心驚——

更殘酷,更直接,更令人悚然!

他站在宋蘭真身旁,終沒忍住長聲一歎:“此役之後,世上或恐再無陳家。他們是宋氏附族,寄雪草之事雖關係緊要,可蘭真小姐付出的代價,會否太大?”

宋蘭真動也不動,竟平靜道:“陸公子此言差矣。寄雪草被盜劫,雖然緊要,可三十年沒有春雨丹可用,於我三大世家,暫時還算不得什麼致命的大事。可這小小一枚丹藥所能勾起的人心之變,卻如船底暗潮,不可不防。”

王命轉眸看向她。

陸仰塵問:“人心之變?”

宋蘭真道:“前不久,金不換向學宮諸人發了請帖,昨日請了妙歡喜等人到泥盤街赴宴。陸公子以為,他是所為何事?”

陸仰塵心中陡然一凜。

宋蘭真隻慢慢道:“寄雪草是否煉成春雨丹不重要,重要的是到了誰的手裡;我們今日殺的是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殺給誰看。”

重要的是殺給誰看!

此言一出,陸仰塵才徹底明白了宋蘭真的用意:殺雞無血,豈能儆猴?敲山不響,如何震虎?世家一怒,縱不伏屍百萬,亦當血流十裡,使得天下所有敢生異心者,引為前車之鑒!

半座小劍故城,整條雲來街,千門百家不知有多少修士皆在此處,一齊看向泥盤街那邊的慘狀,臉上神情或許變幻不一,但相同的是神情背後所藏著的重重心悸。

李譜昨日並未離城,此刻就站在雲來街某座小樓之上,心頭已掀起駭浪驚濤。

怎麼會……

陳家再如何膽大妄為,也不該敢以這種方式對泥盤街下手才是!

李譜的疑惑,也是周滿的疑惑。

泥盤街儘頭,那洪水來勢極快,幾乎就在他們奪門而出後,就衝到了麵前。周滿下意識將邊上王恕一拽,同時一掌向前推出,想將那濁水阻得片刻。

可沒料想,瞬間就有一道暗紅的穢氣順著濁水侵上她手掌!

周滿立時感到了一股寒意:“邪術!”

她想也不想便提醒其他人:“彆碰,這水不對!”

話音落時,人已拎了王恕急退,一個騰躍,便已落在樓頂。

其餘人等原本也想出手阻止洪水,可在聽了她的話後紛紛一驚,迅速撤手,也與她一般,用最快的速度飛身上樓。

元策等元嬰期高手自不必說。

餘善重傷方愈,修為折損不少,卻是險些反應不過來,還好金不換及時伸手將他一拉,也帶上了樓頂。

他心有餘悸:“多謝郎君……”

然而此刻金不換一張臉已經完全封凍,根本聽不見旁人言語,隻是遙遙從泥盤街這頭,看向城門方向那十數道盤踞於虛空的身影,幾近切齒:“陳家!”

百寶樓那位胖掌櫃已經出手,一命先生也及時趕到,兩名化神期修士聯手,可一時竟也無法立斃陳家那十餘名修士。

周滿心中不安,正想轉頭與金不換說這些人所成陣法的詭異之處。

可誰料,眼前隻見得一片殘影掠過。

金不換滿麵寒霜,已持了自己那白玉蓮盤法器,向著城頭方向疾馳而去!

元策等三名元嬰修士也看得出厲害,情知這洪水實非天災,而是人禍,若不阻止陳家結陣的那十餘名修士,隻怕難以停止。

三人既投金不換門下,又是如此危急時刻,自然也不容多想,立時便隨金不換而去。

周滿一見,眉頭緊皺,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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