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
洛子黎接到洛家管家打來電話的時候,剛排完戲,他捏著手機斟酌了好半晌才接通,對麵打來的人是挺久沒見的管家,聲音挺溫和的:“是的,周六是子易少爺的生日,您父親希望您也能一起過來參加。”
洛子黎眸光有點沉,半晌才問了句:“是希望,還是通知?”
管家話音一頓。
洛子黎心裡了然,抿了抿唇才說:“我最近忙著排練畢業大戲,不一定能抽得出空,王叔您替我跟家裡問個好吧。”
管家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再說兩句,但話到嘴邊,又化作一聲歎息,最後到底還是什麼也沒說。
倒不是不知道說什麼,而是知道怎麼勸都沒用。
幾十年的管家職業生涯讓他太了解洛子黎的性格,知道這人隻是瞧著沒什麼脾氣,但骨子裡卻犟的很,心裡認定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而動搖。
從小到大都這樣。
否則也不至於高中偏偏一意孤行的要考電影學院,任憑家裡怎麼阻止,最後連斷絕關係的話都放出來了,依然堅定不移地選了這個專業。
為此甚至四年都沒回過家。
關默來的那個晚上的雨像一場意外,再次恢複晴朗的天格外的熱,學校邊上樹叢的蟬鳴叫個沒完,操場上的塑料跑道被曬的滾燙,隔著板鞋薄薄的鞋底踩上去,竟也能感覺到一陣兒熱度。
洛子黎掛了電話,看著手機退回界麵,頭頂的太陽太亮了,亮度升到最高屏幕還是反光,他一隻手遮在上方,還沒來得及看清,最上麵就跳出一條彈窗來。
-洛先生說周六時周家的大少爺會去接您,若您實在不想去,我會跟周家那邊聯係。
號碼沒備注,但看口氣就知道是管家發的。
估摸著是方才忘了說,這才補充給他。
洛子黎正盯著周家兩個字瞧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肩膀倏地被人一碰:“怎麼站在這兒?不曬嗎?”
周傅是真挺注重外表管理的,手裡還正兒八經地舉著把遮陽傘,這會兒正把傘往洛子黎前邊側去,照顧之意挺明顯的。
洛子黎也不是真沒眼色,雖然不知道周傅一而再再而三的幾個意思,但這會兒這動作太明顯也太曖昧,他不大適應,下意識不動聲色地往邊上避了避:“不是,正好在接個電話,正準備回去。”
他頓了頓,又問,“周老師今天也來看排戲嗎?”
周傅舉著傘,在洛子黎往邊上避的時候眸色就暗了幾分,到底也沒強求,就那麼舉著傘:“嗯,你們不是下周就要舉行了麼,這陣子有看,我就多過來看看。”
洛子黎點了點頭:“老師辛苦了。”
周傅聽著他一口一個老師,不由得眯起眼睛:“我也不真的是你們學校的老師,用不著這樣一口一個的喊我老師,多生疏。”
洛子黎衝他笑了笑:“那多不尊敬。”
他避得巧妙,周傅也被他堵得接不了話,正想轉移話題,就恰好瞥見了洛子黎手機屏上一閃而過的畫麵,挑起一邊眉:“你要紋身?”
洛子黎一頓,才注意到自己屏幕還亮著,這會兒頭頂的傘蓋住了陽光,開了高亮度的手機屏正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下意識把屏幕暗滅,又覺得有些刻意,隻好點點頭:“是有點想。”
周傅跟他一起往體育館走,邊沒話找:“我認識幾個挺厲害的紋身師傅,準備紋什麼?我可以讓他幫你設計設計。”
洛子黎捏著手機,跟他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說:“謝謝,不過不用了,我就是想紋顆星星而已,用不著設計。”
周傅有點兒意外地看他:“準備紋哪兒?”
洛子黎頓了下,半晌才抬起手。
周傅見狀說:“手腕嗎?挺好看的。”
洛子黎搖搖頭,把手翻了個麵,掌心張開,他手很漂亮,指骨分明,被太陽照得有些發白,但周傅還是看清了掌心正中央有塊用指甲掐下去的痕跡。
隻見洛子黎注視著那一點,語氣很輕,帶著藏不住的溫柔和深情,迷戀道:“紋在這兒。”
把紋身紋在手掌心的人實在不多見,洛子黎本身看著就不像會紋身的人,周傅不用猜都知道那地方絕對是有意義的,而且還意義非凡。
周傅猶豫了下,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怎麼會選在那兒?”
洛子黎收回手:“喜歡。”
周傅:“喜歡?”
“嗯,”洛子黎捏了捏手掌心,“這樣我一張開手就能看見了。”
這理由有點意思,周傅提醒道:“不過那位置彆人倒是不容易看見。”
洛子黎卻說:“不用彆人看到。”
兩人正好走到體育館門口,這會兒人挺多,挺吵,洛子黎這話說的也挺小聲,周傅一下沒聽清,停下腳步看他:“什麼?”
洛子黎腳步不停地從傘下走出去,一步踏進陽光,又一步踏入陰影。
他帶著夏天獨有的風,隔著一步陽光的距離,站在陰影之下,回過頭,看著周傅,眼睛乾淨純粹,瞳孔漆黑,嘴唇微微上挑。
這回,周傅聽見他清晰地說:“我不需要其他人看見他。”
“三十九度二!”吵鬨的診所裡,醫生一手捏著體溫計,一手在木質桌上噠噠噠地敲著,“你說你需不需要來醫院?嗯?”
關默頂著昏昏欲睡地腦袋正襟危坐,滿臉無奈地認錯:“需要。”
醫生刷拉一下撕掉手裡的診單遞給他:“去拿藥掛水,三瓶,掛完再拿藥上來找我,順便給你開了瓶鈣片和維生素,年紀輕輕虛成這樣,看你那張臉,肯定一天到晚不是打遊戲就是玩手機,不知道出門鍛煉,一個個的瞧著挺健康,實際上都是虛有其表,還不如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中老年利索……”
曾經每天早上雷打不動起床晨跑鍛煉,健身房白金客戶——關默,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居然還能被醫生罵成不如中老年。
偏偏他頭又暈的厲害,旁邊還有等著看病的學齡前兒童,隻好拿著診單咽下這千古奇冤,灰溜溜地去取藥掛水。
係統難得關懷他:「你能行嗎?」
關默取了藥往注射區走去:“我看著很不行?”
彆看關默一副遊刃有餘,一點兒也不像燒到三十九度二的模樣,實際上走路時眼前都是搖晃的,整個人身體感統都是飄著,係統作為住在他腦子裡的AI,一下就看出來了,不大放心道:「要不要叫個人來陪你啊?我怕你不太行。」
關默眉毛一揚:“打個針而已,不至於。”
事實證明,係統這回難得沒看走眼。
關默說的挺不在乎,等護士拿著針頭準備往他手背上紮的時候,關默感覺身體猛地一僵,手臂繃地緊緊的:“等等!”
護士疑惑道:“怎麼了?放鬆點兒,你這樣針紮不進去。”
“……”
關默彆過臉,隔了會兒才說:“沒事了,你紮吧。”
等護士紮進去後,關默才鬆了口氣,提著藥準備往外走去時,就聽那護士笑著調侃了他一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麼大還怕打針的帥哥。”
關默:“……”
係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水掛到座位的豎杆上,關默緩緩坐下時,腦子裡的係統還在笑個沒完。
他摁著太陽穴,有點兒煩躁:“差不多得了啊,沒完了是吧。”
係統:「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麼大還怕打針的宿主哈哈哈哈哈——」
關默煩死它了:“能怪我?誰讓你給搞了個這麼虛的原主。”
係統稍微緩了點兒,說:「這是設定需要,沒辦法嘛。」
好一個設定需要。
這鍋甩的可真夠溜得。
關默歎了口氣,有些脫力地靠著椅背閉目養神。
他從小到大身體都很好,已經很久沒有嘗過生病的滋味兒了,這回穿過來不足兩個月,倒是從鼻炎到發燒體會了個遍。
身體還在發熱不說,渾身從頭到腳可以說是頭重腳輕,難受的要命,耳邊還吵,半點睡意都沒,這種虛的要命的感覺讓他很不自在。
他重新睜開眼,看著紮了針頭的手背,心裡有點兒古怪。
說不出來哪兒不對勁,但就是莫名其妙地生出了非常奇異的陌生感。
那是來自對自己身體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