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隻死鬼一愣, 原本凝實的人形也逐漸維持不住。
記憶如同洪閘，一旦打開了口子，就再也停不下來。
看著三隻死鬼重新變成黑影, 扭曲的在地上尖叫，亂竄, 顧長雲伸出手將他們全都收了起來。
畢竟……顧長雲默不作聲的看了一眼麵前還一臉懵的年輕人。
他有些尷尬，手足無措的說道：“……沒, 沒想起來什麼……”
站在他的角度, 這位傳說中很靈的顧大師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忙來忙去的，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麼一句。
想想這大師是被請回來做法事的，大師這麼做, 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他不懂, 但是還是老實巴交的回答了。
顧大師：“……”
“這……我是必須得想起來什麼嗎還是？”
顧長雲手中正在收水瓶的動作一頓, 淡定的回複：“不是問你。”
年輕人下意識的點頭：“噢噢這樣啊……嗯？”
他突然有點害怕了，這現場就他和顧大師兩個人，顧大師問的話不是問他, 那是問誰……？一巴掌拍自己大腿上, 他冷靜的想到，不能想不能想，聽大師的就對了。
作為宋山華的同村朋友，年輕人，也就是宋樂，和宋山華一樣的，從小山村裡出來的人，總是會對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懷有敬畏之心。
沒什麼文化的宋樂有些害怕，但是一想到自己身邊還站著個裝備齊全的大師, 心下安定，微微挺直了背。
心裡仍然有點虛的宋樂見顧長雲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尊敬的問道：“大師，這就完了嗎？”
顧長雲點頭。不同於上次抓鬼時的簡單粗暴，他特意將車子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全部看了一遍，確保沒有一絲晦氣圍繞，這才準備收工。
這輛車雖然已經死了三個人，但是三隻死鬼已經不在車上，借運的符咒也被他鎖住收了起來，這輛車，以後無論是誰來看，都看不出一點晦氣的存在。
不過，不確定宋山華身邊是否還有晦氣糾纏，顧長雲提出建議：“宋山華現在怎麼樣了？”
“唉，其實車禍也不是很嚴重，就是腿骨折了，估計要有好幾個月不能正常走路，就是麻煩事比較多。”
腿骨折以後，宋山華不僅回不了老家，也沒法繼續上班，隻能在醫院躺著養病。尤其他還是住在公司的多人宿舍，這麼一想，麻煩的事兒就更多了。
宋樂有些感歎：“他之前說想買個二手車我還挺支持的，誰知道後來突然告訴我買的是個事故車，一車死了仨！多可怕啊，這他都敢買。”
“這次還是他頭一回開著車準備回老家呢，誰知道還沒出市就發生了這種事，得了，現在躺醫院病床上起不來了。對了顧大師，宋山華他出車禍，到底和這輛車又沒有關係啊？”
說完，他一臉的複雜，狠狠搓了搓手臂上的皮膚：“聽說有些事故車賣出去，原車主還會搶方向盤！可怕的很。”
顧長雲：“……那倒不至於。”
原車主也就是三個醉死鬼，渾渾噩噩的什麼都不明白，最多也就是開車的人會感覺方向盤有點難以轉動。
三隻醉鬼，難道還想讓他們和正常情況下一樣規規矩矩的開車嗎，他們鬼爪子能搭在方向盤上兩分鐘就算多的了！
顧長雲神色自若，道：“既然這樣，帶我去醫院。”
宋樂歪頭：“去看宋山華？”
“嗯。”顧長雲已經將東西收拾整齊，原主的那些法器雖然不能用，但是看模樣還是挺能唬人的，現在任誰來看，顧長雲都是一個正經合規的玄學大師，“去看看他有沒有被晦氣纏著。”
聽見這個答案，宋樂頓時嚴肅起來：“好的大師，您往這邊走大師，大師您腳下小心。”
“大師……”
“大師……”
顧大師沉默：“……”
醫院病房中，宋山華正在給家裡打電話：“嗯，放心吧，我沒事，就是突然加班走不開，過段時間門我再回去，好好。”
電話另一頭，宋山華的父母正在囑咐他：“那你一定要好好乾啊，這工作這麼好，可不能不好好乾活。我們在家都挺好的，過段時間門也好，過段時間門你表姐就結婚辦婚禮了，到時候不是正好假期嗎，那時候再回來也行，不著急這麼一會兒。”
宋山華哎哎的點頭答應，眼睛餘光看見護士已經在房門口，趕緊對他爸媽說：“我老板叫我了，爸媽，電話我先掛了啊。”
“好好，你快去。”
嘟的一聲長音之後，宋山華才鬆了口氣，與此同時，年輕的護士已經打開病房門進來了：“17床宋山華是嗎？”
宋山華趕緊答應：“是的是的！”
例行查房速度很快，護士和宋山華一問一答，很快就結束了。
他躺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整條右腿被高高的掛了起來，心裡止不住的犯愁。這得躺多長時間門啊，這車禍來的，真是太耽誤事兒了！
不僅要和老板請大長假，現在又是回不了家。爸媽想的倒是可以，關鍵是宋山華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會兒究竟腿能不能好啊。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對於車禍來說，隻傷了右腿算是比較幸運的，但是車禍這種事情，誰也不想讓他發生。出了這事兒卻隻能自認倒黴的宋山華打開手機給老板發請假信息，戳戳點點。
另一邊，兩人已經坐上車，正去往宋山華住院的醫院。
顧長雲看著透明的礦泉水瓶中，三團黑影仍留在持續的尖叫扭曲，頓了頓，捏起手決給屏蔽了他們的聲音。
宋樂陽氣充足，聽不見這些聲音，但顧長雲能聽見。鬼叫聲音尖利刺耳，像是要把人的耳膜都給喊成穿孔，聽那麼一兩聲還能忍下，但要是一刻不間門斷的聽三隻死鬼輪流嚎叫，那就是對耳朵的酷刑了。
法決一下，周圍立刻變得安靜下來，宋樂有些暈車，坐在窗戶口，臉對著外麵吹風。
周圍安靜的隻剩下汽車發動機的轟隆聲。後視鏡裡，顧長雲看到了一臉憨厚的中年司機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問：“是s市醫院嗎？不好意思啊記性有點差。”
顧長雲收回視線，點頭：“嗯，對。”
等紅綠燈的空隙，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問道：“這小夥子是暈車吧？窗戶打開點沒事的，這兒有塑料袋。”
宋樂麵如土色，接過來塑料袋，還不忘對著司機道謝。
司機擺擺手：“嗨！這才多大的事兒啊！”說罷，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們這是去看朋友還是親戚啊？出什麼事兒了這是？”
宋樂回答：“看朋友。”
閒聊之間門，紅燈已經結束，車子一啟動，宋樂又是臉色一白，立馬扭頭衝著窗戶外吹風。
車裡瞬間門又一次安靜了下來。
顧長雲隻默默的收好法器，尤其將剛剛得到的借運符和三隻死鬼放到一起，避免丟失。接下來的路程過的很快，顧長雲和宋樂很快就到了醫院門口。
宋樂一下車，就蹲在路邊的花壇旁乾嘔，就坐了這麼一小會兒車，整個人幾乎都要被熬乾，原本精神奕奕的人立刻變得萎靡不振。
顧長雲手放在他背後拍了拍，宋樂隻感覺那種肚子裡翻江倒海的感覺漸漸消散，原來要一兩個小時才能恢複的情況，很快就得到了緩解。
宋樂抬頭，驚喜道：“哎？不難受了！嘖嘖嘖，我就說了，暈車的人經常坐車，身體的接受能力肯定會越來越好。”現在他不就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嗎！
宋樂說：“大師，不是要看宋山華嗎，我們走吧。”唉，他竟然還耽擱了這麼長時間門，真是。
“嗯。”
兩人腳步匆匆往住院部走，宋樂走到病房門口，正準備推門而入，卻發現顧大師並沒有跟上來，扭頭一看，好嘛，顧大師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兩步走過去，正準備問話。
一旁就呼呼啦啦的跑過去好幾個護士醫生，一臉急切的樣子衝進宋山華的病房，這讓宋樂有些懵逼。
宋樂還沒反應過來這是發生了什麼，就聽見有人的聲音正在呼喊：“醫生！醫生！17床病人呼吸心跳消失，立刻急救！”
宋樂：“？”
“！”
宋山華，就是17床的病人。宋樂瞳孔地震，他不是骨折嗎，怎麼突然還病危了？！
病房門口擠的人山人海，根本無法靠近最前方，外麵看熱鬨的人也並不知道病房裡麵究竟發生了什麼。
宋樂倒是想上前去看究竟是什麼情況，可前麵的人活像是銅人成精，任誰也湊不到前麵去。轉念一想，這是醫院，把病人交給醫生才是對的，他就算能到宋山華麵前去，到底也幫不上忙。
一時無措之下，他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顧長雲：“大師，這不是有……那什麼晦氣纏著他啊？他就是骨折，怎麼可能突然病危呢……”
顧長雲當然知道宋山華就隻是骨折，他不緊不慢的回答：“先彆急，醫生已經去搶救了，不會有事的。”
在顧長雲眼中，這方空間門之中，迷失的人影正蹲在各個角落。這些早就已經脫離肉身的魂魄早就已經習慣了被無視——他們現在已經可以完美的區分人與魂魄。
一年輕小哥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抬頭問話：“喂！你是怎麼回事？”
迷失的生魂被叫醒，有些奇怪的看看自己的手腳，奇怪，他不是右腿骨折了嗎，他的石膏和繃帶呢？沒啦？
“你怎麼不說話？”年輕小哥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上前來，戳了戳這個有些興奮的新鬼：“喂！你怎麼不說話？”
還陷入興奮之中的生魂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那小哥就摸摸頭，仿佛是想到了什麼，一臉了然：“是個傻子啊！”
魂魄立刻反駁：“你才是傻子。”
年輕小哥一點也不生氣，笑眯眯的看著麵前嶄新的魂魄，感歎道：“嘖，真是可惜，年紀輕輕就死了，這大好的年華啊！”
魂魄仿佛聽見了什麼無法承受的事情，頓時感覺天打五雷轟，整個魂蔫吧了下去：“什，什麼？”
他艱難開口：“我死了？”
年輕人繼續點頭：“對啊對啊。”
“可是，我記得我是骨折啊！”魂魄有些接受不了，他上一秒還在給老板發信息請假，下一秒就有人告訴自己死了？
魂魄有些崩潰：他一骨折的，究竟是怎麼死的啊？！
在醫院許多年，見多識廣的年輕人一點也不意外，剛準備開口和這位新生的靈魂交流一下。
眼睛餘光突然看到一個身影緩緩走來，年輕人嚇得立刻後退一步，隱入牆壁之中消失不見。
正在發瘋的新生靈魂嚇得眼睛快要瞪出來了：剛剛和他說話的那是什麼東西！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跑，但是……有個強大的存在即將靠近，激的他背後汗毛豎了起來，新生靈魂也想跑路。
下一秒，卻被一隻手拎了起來：“宋山華？”
新生靈魂驚疑不定，直到雙腳輕飄飄的落到地麵，那人的手鬆開，他才緩過神來。
顧長雲問：“你跑什麼？”
醫院這種地方血氣重，煞氣也重，這種柔弱的魂魄隨便亂跑，如果衝撞到哪裡就可以原地消散了。
新生的靈魂也如同孩童一樣懵懂，顧長雲看著一臉發懵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宋山華有些無奈。
漸漸恢複神識的宋山華總算明白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我，我怎麼成鬼了？”
“我身體不會要被燒了吧？彆燒啊我還不想死！”
顧長雲：“……”
一旁的宋樂徹底被無視，他眼睜睜的看著顧大師對著空氣抓了什麼，又開始說起話來。
宋樂瑟瑟發抖，這可是在醫院裡啊！這種地方的鬼故事最多了，宋樂已經想到了麵前有個看不見的人兒正在說話，說不定還準備捉弄一番過路人……
“宋樂？”
宋樂恍然驚醒，發現背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顧，顧大師……你這，這是有什麼東西……？”
顧長雲點頭，指了指麵前沒有空無一人的空地，回答的雲淡風輕：“宋山華。”
這話很簡單，除了名字之外什麼都沒說，不過光是靠著這三個字，就已經讓宋樂知曉了現在的情況。
顧長雲問：“你怎麼突然魂魄離體了？”
宋山華仔細回想，把這幾天住院的全部過程前前後後都回憶了一遍，沒有從中發現任何異常。
他撓了撓頭：“沒有啊，我記得我剛剛還在床上躺著，我給爸媽打電話說不回去，之後護士查了房，然後我給老板請假……再然後就沒有了，意識恢複的時候，我就已經成了現在的樣子。”
顧長雲問：“護士幾個人查房？”
宋山華：“一個啊，怎麼了？”
護士查房，從來都是好幾個人一起的，既然宋山華確定是一個人查房，那麼宋山華魂魄離體，大概率就和這個護士脫不開關係。
二人聽見顧長雲的推測，心中也是震驚無比。尤其是宋山華，他雖然年紀輕輕一表人才，但是實際上就是個當保安的，不至於惹到什麼玄學界的大師吧？關鍵他真的不認識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了人！
宋山華著急，卻沒有任何辦法：“顧大師，我還這麼年輕，我不想死，我身體宣告死亡了嗎，我還沒回家看我爸媽呢嗚嗚嗚！”
越說，就越難受，宋山華簡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如果不是鬼魂哭不出眼淚，恐怕這會兒早就已經淚流滿地。
顧長雲道：“你沒死，身體陷入休克狀態，屬於假死。”
宋山華趕緊抹抹眼角，問：“那，那我還能搶救嗎？”
“身體未死，是為生魂。生魂離體非一日之功，大概率是詛咒之術，所以還有機會。”
“什麼機會？”
顧長雲道：“找到咒術根本，破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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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咒之事勢在必行，生魂不能離開身體太久，所以這件事越快越好。
當天，顧長雲就帶著生魂，和宋樂一起去了宋山華暫住的公司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