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姐姐隻有一個從那個家逃了出來, 剩下的四個,還在那個貧困山村中受苦。
喬揚帆在村子裡的時候,他能幫姐姐不挨打, 能震懾住渾身肥肉的“姐夫”不再打她們。
但是現在, 喬揚帆明白:“我出來的時候,跟她們說一定不能就這麼認命, 我一定會把她們都帶出來。但是現在我都死了, 這件事情,隻能麻煩爸爸媽媽幫我。”
喬父喬母心疼還來不及,怎麼可能不答應他?一聽喬揚帆這麼說了,就趕緊答應下來:“好, 這事爸媽替你去辦!”
飛飛離開家的這麼些年, 他們夫妻兩個辭了工作, 花光數年存款, 從收入中等的家庭變成了勉強維持生活,多積攢下來的每一分錢,最後都會用到尋找飛飛的路上。
十幾年過去了, 他們倆早就已經不是當初的年輕模樣。太多的操心和勞累,讓本來正值壯年的夫妻變得麵目全非。
他們預想之中,或許正是青春年華的喬揚帆可能會在某個學校上學, 也有可能學習不好早早踏入社會, 甚至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不管喬揚帆被找回來之後是什麼樣子, 就是缺胳膊少腿,他們都能接受。
四歲的喬揚帆走丟之後,他們沒有過過一天安心的日子。而如今他出現在他們麵前,卻已經變成了透明的魂魄。
分離開來的這十六年, 他們也辛辛苦苦找了十六年。
這十六年間,喬父喬母每個夜晚都睡不安穩,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想,該怎麼才能找到飛飛呢?他那麼小,被拐走之後,心裡肯定會特彆害怕。會不會晚上哭著喊爸爸媽媽?
那時候他們不在,現在,飛飛需要他們,他們也願意為此付出。
這麼多年以來,不是沒有親戚朋友勸他們:“算了吧,這麼久了,找回來又能怎麼樣呢?說不定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被拐賣的,說不定他在買家家裡過的很好,說不定他根本就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呢?”
親戚朋友是好心,不想讓他們沉浸在悲傷和自責中無法自拔。不想看著他們兩個自虐一般的從這個省找到那個省,一聽到哪裡有被解救的被拐兒童就趕緊買票趕過去。
在親戚朋友眼中,他們為了這個孩子,實在是付出太多了。
甚至也有人勸:“你們兩個還年輕,想要孩子還會有的……”
喬父喬母的回答是:“不可能。飛飛就是我們唯一的孩子!”
如果生了新的孩子,他們的心思都到了新孩子的身上,忘記去尋找飛飛了怎麼辦?如果再生一個,飛飛被找回來之後,身體如果有殘疾有缺陷,他看到家裡還有弟弟妹妹,心裡又會怎麼想?
僅僅是代入一下,夫婦兩個就覺得受不了。再生一個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就是要記住,喬揚帆,這個名字,他們也會有且僅有這麼一個孩子。
能與他相處的時光已經不多,喬父喬母鄭重點頭:“就交給我們吧。”
他說,五個姐姐對他很好,所以他得報答她們,帶她們走出那個貧瘠山村,不管是到城裡做流水線工人也好,還是去飯館給人刷碗也罷,總之,一定要從大山裡走出來。
她們沒上過幾天學,從小到大就隻圍著鍋台轉,時不時還得聽爸媽罵兩句,被後來的親弟弟欺負。
喬父喬母說罷之後,根據就行動了起來,先是去認領公安局無人問津的屍體,再做親子鑒定,親手為他辦了死亡證明。再然後,夫婦倆徑直去了法院,將買了喬揚帆的買家,也就是後來的養父母告到了法庭上。
這樣,他們就有足夠正當的理由去往大山中,當麵與買家對峙。
心底裡,喬父喬母和喬揚帆一樣,並不認同這“養父母”的存在。一來,他們向來支持買賣同罪,都是販賣人口,買家和賣家根本就沒有區彆!
一來,他們買了他,卻又不好好對待他。把喬揚帆買回去,是把他當做傳宗接代的兒子。後來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的時候,就完全把喬揚帆當成了奴隸使喚。
什麼臟活累活苦活都得飛飛去做。可是,飛飛小時候,也是千嬌萬寵照著書本養大的啊。當父母的,誰都忍受不了這個。
哪怕是買家讓他乾活,給他吃飽飯也行。連飯都不讓吃飽,還得讓十幾歲的半大少年去給一個啃手指頭的奶娃娃攢彩禮。這不是離譜是什麼!
喬揚帆鬆了一口氣,畢竟就他現在這個靈魂的模樣,肯定是什麼都乾不了,爸媽願意幫忙真是太好了。他轉過頭,對顧長雲說:“大師,我還剩多長時間啊?”
都說人死了之後,靈魂飄出來沒多久就會被陰差接走送入地府,他這都好幾天了,陰差還沒有過來,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如果,如果說他還能在人間待一段時間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生前一直尋找父母,父母也在一直尋找他。可一直死後,才能以靈魂的形態見到親生爸媽,這還沒相處幾天呢,要是陰差突然過來要帶他走的話,那多傷心啊。
顧長雲沉默片刻,說:“你執念未了,要等執念消去,才能入地府。”
喬揚帆狠狠鬆了口氣:“那就好。”
還好還有時間,他還可以見到幾個姐姐從山裡走出來,還有時間可以和爸媽多說兩句話。
喬揚帆身材微瘦,隻是變成黑影之後習慣性的蜷縮在一起,顯得有些圓潤。他自覺陰氣不夠,不足以維持人形,便化作黑影,重新鑽回了礦泉水瓶中。
現在水瓶已經不一樣了,現在他住的水瓶不止一塊錢,是顧大師花了整整五塊錢買下來的!
正是大晌午的,喬揚帆屬於陰魂,不可能現在出來待的太久,靈體若是被灼傷,那可比□□被灼傷痛的多。
顧長雲對夫妻兩個說:“大白天,他不能出來太久,所以再見還是等到晚上。你們有事就去忙吧。”
喬父喬母哪兒敢質疑?忙不迭的小心詢問:“那,大師,晚上怎麼找你啊?”
顧長雲說:“不必找我,他自己會來。”
有顧長雲給他的護身符,就算是什麼邪修來了,都不能將這個靈魂帶走。現在他仍舊有執念,所以,等到執念消散的時候會有人來接他。
當務之急,便是消除執念了。
兩天後,三人一魂已經踏上了前往大山的路。由於距離比較遠,車子在大山路上搖搖晃晃,過了很久才終於看見了熟悉的山村。
當然,這個熟悉,是喬揚帆的熟悉。他探出頭來:“對對對,就是這裡!”
山路十八彎,中間轉了好幾次才終於抵達王家村。
由於鮮少有見到外來人,村口正嗑瓜子閒聊天的老婆子們是第一個發現的。
“哎呦呦,這是誰家的親戚還是怎麼?”
“拉倒吧!就咱們村,誰家有這樣的親戚那早就跟上去了,還用得著在村裡苦哈哈的種地?”
“就是,掙不了幾分錢,換我我也得跟著富親戚。”
“這外村人是來乾什麼的哦,不會是……”
即使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眾人也都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神色立刻緊張起來。一個比較膽大的,還伸手攔住了對方。
老婆子狐疑的打量著一行人,兩個老一點的,應該是夫妻,那個年輕的,是他們的娃兒?
但是這長的也不像啊!
眼神兒轉來轉去,最終停留在喬母的背包之上。這次出門主要是為了來村子,一路上生怕遇到點什麼意外,老兩口把有可能發生的事都做了準備。兜裡有錢,手機,充電寶,電線,甚至還有定位器錄音筆。
陌生的老婆子眼神有些黏糊糊的,目光渾濁不知道在想什麼。喬母皺了皺眉頭,將背包往身後放了放,說:“你誰啊?”
她是脾氣好,那是隻對自己在意的人脾氣好。麵對這種不認識的,又相當沒有禮貌的直接湊上來的陌生人,喬母可就不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了:“你想乾什麼!”
老婆子嘿嘿一笑,露出焦黃的大牙,帶著濃重的鄉音,問:“這裡好久沒有來陌生人,你們來找誰?”
王家村屁大點地方,總共就那麼幾百戶人家,前年才剛通了柏油路,以前想要去鎮上,都得靠兩隻腳奔走幾十公裡。
現在條件不同,國家讓人來修了路,好歹能順著大路往山下去,不太擔心迷路的事兒。
即便如此,王家村來來往往的人之中,也就隻有他們本村的。
什麼陌生的臉一出現,整個村都緊繃了起來。尤其是,一回來了仨。
看樣子,還是來勢洶洶。
要說喬揚帆被拐來王家村十幾年,他們沒找到一點消息,就足以證明,村子裡這些人知情不報。
這麼小的村子,剛剛通路沒幾年,按理來說誰家出了屁大點的事都能傳的沸沸揚揚。怎麼可能王家突然多了個四歲的兒子,村裡這麼多人沒一個知情的?
這話說出去,狗都不信!
喬母也沒給她好臉色,在她看來,王家村所有人都是狼狽為奸的一丘之貉。
“我找王有田。”
老婆子眯了眯眼睛,神色也冷下來:“你找他乾啥?”
喬女士皮笑肉不笑:“我是他家的親戚,串門。”
讓她的兒子叫了這麼長時間的爸爸,在這些人早就已經忘了王耀祖不是王家的孩子。說是他們家的親戚,有些太惡心人了。
親戚是假,不過串門卻是真的。
兒子被拐到這種鳥不拉屎的的地方吃苦,喬揚帆在這裡的時候,保不準吃過多少苦。如果他在這裡過的好,哪怕是待遇不如王家親生的孩子,讓他吃飽飯,去上學……至少高中畢業,這樣她都能勉強說一句王家待飛飛還算好。
可是從飛飛嘴裡聽到的,隻是和王家父母關係不好。他的魂魄應該和車禍前差不多,長的高大,是因為幾個姐姐給他湊飯,身體強壯,是因為他是青壯勞力,有自己掙錢的本事。
飛飛在王家的那段時間她不知道過的怎麼樣,但是除了幾個姐姐能讓他說幾句話之外,幾乎從沒有說起養父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