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溺水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什麼?
至少許臻在被一頭按進浴缸猛地嗆了幾口之後,他下意識的就是掙紮, 以及想要拽住周圍的東西, 人也好, 浴缸的邊緣也好,什麼都好。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 就在他不久之前還腦補了這血水裡會有點什麼恐怖東西的情況下,他不是被血裡的東西拉進去, 而是被沈默言給一把按下去的。
他想抓住點東西, 結果什麼都沒抓到。
怪的是,明明隻是一個成年人躺進去都得彎起腿的浴缸, 可他卻偏偏像是被一頭按進了深不見底的湖泊,上半身被按進去之後緊接著整個人都仿佛失重一般的墜了進去。
他甚至懷疑聽到了噗通一聲。
這頭把許臻給扔進浴缸之後, 沈默言便很快將陳國義也給提了起來。
似乎是眼前發生的這一幕終於讓陳國義有了一點反應, 畢竟他可是親眼看著一個大活人被扔進了全是血的浴缸裡麵然後消失了,而接下來就輪到他了。
陳國義這個時候才開始隱約意識到,他一直以為親切的小孩似乎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無害, 至少他把他自己親爹給扔血水裡的動作可一點都不溫柔,大師看起來也不像是有準備的樣子。
哪怕不久之前陳國義都已經做好了死掉的準備,可要讓他接受被人按進這血水裡,還是有點困難的。
但是沈默言根本就不給他任何掙紮的機會, 許臻是因為對他沒有防範,而對付陳國義, 光是仗著比他要大幾歲的身體就已經足夠壓製他了。
終於被按進浴缸的陳國義也緊隨著許臻的步伐消失在了血水之中。
雖然他的動作十分快, 但是將兩個人給扔進浴缸裡也花了一些時間, 等沈默言準備自己進去的時候,男人已經追到了門口。
現在陳國義已經不在了,而這男人並看不見他,這就意味著就算他追上來也應該對他造成不了傷害,這也是沈默言把自己給留在了最後的原因。
但是在他自己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浴缸中的血水不見了。
那張黑紙讓他看到的不是彆的,正是他們現在所在空間的樣貌,當道具發揮效果的時候,他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消失了,除了身旁的許臻以及陳國義。
麵前的屋子、活人亦或是死屍,都在那一刻消失的一乾二淨。
這其實並不奇怪,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這個空間本身就是虛構出來的,那樣道具的作用假如真的是能讓人看清眼前的“真相”,那麼這些本就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儘數消失才是正常的。
但是有一點卻是沈默言意料之外的。
他原本以為當這些虛構出來的東西消失之後,他會看到的是他們目前所在的真正的地方,按理說他們的身體應該還在醫院裡,可是他並沒有看到任何醫院的場景。
他們所在的地方與其說是一個空間,不如說更像是由某種特殊物質組成的地盤。
道具維持的時間非常的短,容不得當時的他去細想,當時的他注意力全部都在視線範圍內唯一不同的地方。
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好像有著脈絡一般,而這些脈絡都有這一個共同的交彙點,之前都仿佛被壓製住了的靈感在那一刻恢複了正常,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個交彙點傳來了有彆於這個空間、更接近於現實世界的波動。
當道具起效的時候他隻能看到那處的方位,而在道具失效之後,他則是迅速根據方位找到了具體位置。
事實上也和他想的差不離,這血水確實是連接這個空間和外麵世界的通道,他成功的把兩人送了出去,卻沒想到等他自己準備走了的時候,這通道竟然就不見了。
男人一腳踏入廁所就開始尋找陳國義的身影,嘴裡還不忘罵著臟話,他很顯然依舊看不到他。
假如留下來的是許臻恐怕早就該失了方寸,但這樣的情況對他來說卻還不至於會令他感到慌亂。
隻要這空間裡麵有通往外麵的通道,那一切都好說。
通道轉移了,就再找到它。
通道要是關閉了,那就想辦法打開它。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該死的小鬼!去哪了?”男人發現他竟是找不到陳國義的人影,明明廁所就那麼點大,一個小鬼還能藏到哪裡?
他查看了看門後,門後一個人也沒有。
背對著客廳的男人並沒有看到,一個身影正站在他的身後,仔細看可以看得出那並不是一個人。
人的臉色可不會這麼蒼白,流了那麼多血也不可能活著。
對沈默言而言如此顯眼的身影是不可能注意不到的,但是他看到了,男人卻仿佛什麼都沒有見著,他依舊在尋找著並不存在的躲著的小孩。
雖然那個身影看起來血肉模糊,但是沈默言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就是不久之前已經被捅死了的女人。
[殺了他。]
女人說道。
沈默言這才發現她竟然是在對他說話,他看著那貨真價實的女鬼,而那女人布滿血絲的雙眸似乎也在盯著他。
她又重複了一遍。
[殺了他。]
[殺了他,我就放你出去。]
這太怪了。
那女人擋在了門口,隻要她不讓開他就無法走出這裡。
“我殺不了。”沈默言如實道。
當一個鬼站在你的麵前,讓你去殺一個人時,會有人一本正經的回答對方嗎?
會的,沈默言就會。
[你殺的了!]
女人的聲音在這一刻忽然拔高,她的聲音如同劃過玻璃時產生的噪音,讓人耳根發疼的同時大腦也跟著產生了強烈的不適。
與此同時這空間突然震蕩了一下。
下一秒沈默言就發現他的手裡多了一把刀,而那四處找不到人的男人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並且立刻表情猙獰了起來。
“原來你藏在這裡!”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這賤人!]
耳邊是女人尖銳瘋狂的笑聲,麵前是提著刀渾身是血已經失去為人的神智了的男人。
“你能讓我出去?”沈默言看了看手裡的小刀,這刀的形狀十分眼熟,與女孩手中的那一把一模一樣。
[殺了他!讓他體會靈魂被撕裂的痛苦!讓他知道惹惱我的下場會是怎麼樣!我就會讓你出去!還有你和你的朋友們!]
“你在自言自語個什麼勁!果然不管是你還是其他都一樣讓人惡心!難不成你還以為你能活著離開?!嗬!異想天開!”
男人以為麵前的不過是一個拿著個破刀的小鬼,他一刀就能砍斷他的脖子,殊不知在沈默言看來,他才是那個被屠夫盯上的待宰的羔羊。
男人的腿早就已經不行了,他行動遲緩,能做到的頂多就是揮動手裡的那把看著駭人的菜刀,而在他毫無章法的揮動菜刀時,沈默言則隻需要一刀,就能讓他丟了性命。
這麼說或許有些不妙,但在殺人方麵,沈默言是專業的。
隻是他大部分時候都很和平,以至於總是容易讓人忘了這一點。
女人那幾句看似毫無邏輯又亂七八糟的話語,實際上透露出來的信息卻是相當的多。
比起這個女人擁有能讓他們進出這個空間的這種顯而易見的信息之外,更重要的是她話中隱藏著的另一個含義。
殺了他,讓他痛苦。
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又怎麼會感到痛苦?哪怕他在這個虛構的空間裡麵殺了一個虛構出來的角色,那又能給這女人帶來什麼好處呢?
這樣的要求必然不會是對不存在的、虛構出來的幻象產生的惡意。
但很顯然麵前的男人並不是活生生的人,因為他早已死去這件事已經無比明確了,既然不是活生生的人,也不該是虛構出來的存在,那麼還能是什麼?
一個鬼魂,或者惡靈。
[愣著做什麼!]
假如這個男人是靈的話,那麼也就是說他手裡的這把刀擁有著撕裂靈魂的能力,可既然這個女人有讓他能殺死鬼魂的方法的話,那麼她又為什麼不親自動手?
她沒辦法親自動手。
為什麼?
因為她也是個鬼魂亦或是惡靈,有或者他們之間有著什麼特殊聯係,讓她無法對他動手。
[快殺了他!!!就用你手裡的刀!]
女人情緒激動又瘋狂的催促。
[哈哈哈哈哈!還是你想被他殺了?!]
伴隨著女人的笑聲,泛著血光的菜刀借由男人的手重重向著他劈來,這一刀下去必然見血,而沈默言雖是在想事情卻不見得就注意不到周圍的情況,他抬手,那菜刀便精準的砍在了他的小刀上。
成年人與他目前的身體有著決定性的力量差距,他當然不會硬對硬,在刀刃碰觸到刀刃的同時他便向後卸了力,手中小刀傾斜了角度,菜刀的刀刃幾乎是摩擦著小刀被硬生生改變了力道的方向,一刀砍在了地上。
那小刀在沈默言的手中就好像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男人那一刀砍偏了的同時他手一翻,那刀就從正握變成了反握,他順著男人的手腕向上一抬,刀刃便斷了男人的手筋。
“啊——!!!”
隨著菜刀脫離掉在了地上,大量的血液更是順著男人的手腕噴湧而出,續廢了一條腿之後,男人的手也廢了。
男人的精神狀態此時早就已經不正常了,一時發狠之下就要用另一隻還健全著的手去抓他,可雙手都還健在的時候他尚且碰不到他,單單隻有一隻手又有什麼用。
明明不久之前他還把同樣拿著把小刀的女孩給殺了,那女孩捅死她媽媽時可要來的瘋狂多了,還有什麼比瘋狂的人更可怕?
所以麵前的這個小孩又有什麼可怕的?
然後他的另一隻腿也動彈不得了。
這個男孩既沒有瘋也沒有露出恐懼憤恨,他隻是極為普通的斷了一個人的手腳,而後平靜的看著他罷了。
在男人看來,那目光仿佛就是在看一個死人。
男人突然就崩潰了,他早就崩潰了,但是此時此刻才仿佛真正的感到害怕,他突然就哭喊道:“我錯了!爸爸錯了!是爸爸不對!阿義,放過爸爸好不好?爸爸不想死……”
男人眼裡看到的沈默言,竟是陳國義的模樣。
他匍匐在地苦苦哀求的模樣娛樂到了女人,女人極為開心的拍起了手,笑的上氣不接下去。
她見沈默言久久沒有動作,便主動走到了他的身後,她冰涼刺骨的雙手按在了他的肩上,詭異的聲音帶著強烈的誘導性,誘惑著男孩做出下一步動作。
[隻要殺了他你就能離開這裡了。]
[你不想見你的朋友們嗎?]
[這是一個罪無可恕的男人,他為了利益能殘害自己的妻子!這樣的人不需要為他留情!殺了他才是為民除害!]
女人看到身前的男孩在聽到她的話語後終於抬起了握著小刀的手,她的興致立刻就被提了起來,卻沒注意到他另一隻手上握著的黑符。
[沒錯!就是這樣!讓他痛苦讓他哭嚎!哈哈哈哈哈哈!一刀太便宜他了,你如果能在他身上多捅幾刀!我就可以讓你的朋友們都可以安然無恙的離……]
[……]
[…………]
女人不敢置信的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腹部,那把本應該捅在男人身上的刀,此時此刻毫無疑問正被捅進了她的身體。
她輕看了人類,也未曾料到膽小軟弱的人類竟然反抗她!
她所期盼的,施加在男人身上的靈魂撕裂般的痛斥充斥了她的整個身體,女人的表情頓時變得猙獰了起來。
[——你竟然敢!]
隻要她願意!她可以讓這個混賬分分鐘死在這裡!
沈默言當然不會給她這個機會,他一刀捅進女人身體的下一秒便毫不留情的用了不小的力道:“你不該離我這麼近的。”
過了一會他歎息道:“藏的真好。”
哪怕是女人都沒有想到,那把捅進她身體小刀劃開了她的肚子,而這個分明還是活生生的人類,卻如同最可怖的惡鬼一般順著她的傷口將手捅了進來,一把握住了她的心臟,將她的心臟硬生生給扯了出來。
做完這一切他依舊麵色如常。
手中的心臟並沒有在跳動,畢竟是已經死去了的人。
他要找的當然不會是一個鬼的心臟,而是心臟裡的東西。
如果不是又用了一次那黑紙,恐怕他也不會想到,原本還是一灘血水的東西竟然會到了這女人的心臟裡。
鬼需要心臟嗎?
或許是不需要的。
但是在他取出女人的心臟之後,那女人便沒了力氣,她隻能惡狠狠的盯著他,臉上除了想要生剝了他的殺意之外,還有一些懼怕。
就好像連鬼都不能理解,一個人類為什麼能做出這樣可怕的事情。
她能夠說話,甚至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這就意味著她有彆於尋常的惡靈,她有著還屬於人類時的思維模式。
而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心臟被人劃開,女人隻覺得除了靈魂上的疼痛之外還有一種她原本早就應該感覺不到了的屬於人類才會有的戰栗。
心臟裡麵的是一顆翡翠珠子。
沈默言原本以為當他破開這顆心臟之後,他應該會像被他按進血池裡的許臻和陳國義一樣,直接消失在這個空間,但他卻沒有想到這心臟裡麵竟然不是一個通道。
他拿起了那顆翡翠珠,這被許臻描述為三大寶物之一的神器,至少在目前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彆,就好像隻是材質上乘的翡翠一般。
而就在他的手指接觸到這珠子的時候,他的視角突然拔高。
沈默言透過翡翠珠上反射出的倒影發現他竟是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不再是個小孩,而是來到這個空間之前的樣子。
“你們是怎麼得到這個的?”他問道。
有趣的是哪怕心臟已經被破壞了,女人依舊沒有死,她和那個男人一樣無力的倒在地上,伸手捂著被貫穿的傷口,臉上滿是掩不住的恨意,卻依舊一句話都不敢出聲。
地上的男人不知為何突然就能看到那女人了,他驚叫著想要後退,可是斷了雙腿的他想要挪動一下位置都顯得十分困難。
他看到了什麼?一個肚子破了洞還睜著眼睛活著的女人!更何況她不是早就已經被捅死了嗎?!
他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