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 把東西都搬進去”
“仔細點，要是袋子弄壞了小心挨抽”
“咱們大隊要當第一個”
……
現在不過是淩晨時分，天還是黑蒙蒙的, 但是紅星大隊的倉庫裡已經擠滿了人, 一個個人身強力壯, 從倉庫裡抱著一袋又一袋的糧食往車上放
車子的旁邊尤年年拿著本子記錄，大隊長何躍富在一邊拿著喇叭喊，所有人就算累得滿頭大汗, 臉上都帶著激動的欣喜
等到倉庫劃定出來的糧食全都搬到拖拉機車上和後麵的牛車上以後這場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的搬運才結束
“起, 車上的人都注意著點東西，要是掉了落了什麼可得大隊自己負責, 扣的是咱們自己的錢。給我把繩子再檢查一遍, 貨再點一遍, 聽到沒有？”
“聽到了”
一個個負責跟著一起去交公糧的人興奮地再檢查一遍，確定無誤以後，前麵的拖拉機啟動，後麵的牛車也跟著跟上
他們這，就是要去交公糧了咧
“自己坐好, 到時候摔了可彆哭鼻子”作為大隊的拖拉機騎手，尤月月自然是在坐在最前麵的
在她旁邊，歲歲睜著大眼睛, 亮晶晶的看著夜色中的大隊, 看看這裡看看那裡，小腿晃晃悠悠
“不會摔噠”
歲歲皺了皺臉蛋, 然後迅速抓住一邊鐵杆子，繼續上看下看，要不是不允許, 都想上躥下跳爬到後麵去了
在她旁邊，尤年年手上拿著賬本，坐在那裡腦袋靠後睡覺
在車後方，一袋袋糧食累在一起，宛如一座小山一般
交公糧是各個大隊也是公社一年一度的大事情之一
彆看著去早去晚去都是交，但是這裡麵由頭可大了去了
這前麵的剛交糧，差不多滿足條件就能給，等到後麵，收的人累得不行了，也就沒什麼耐心，要求也會高一些了，這玩意有不合格的，到時候還得後麵重新再交過來，可是麻煩了
而且吧，這一個大隊的糧食是真不少啊，光是檢查一個大隊都得不少時間，中途檢查又得有人守著，指不定就得天黑等到天黑，再晚點還得在外麵過夜
可是個麻煩事
牛車的速度比較慢，最前麵的尤年年也沒有等他們，直接開著最快的速度，一路甩掉後麵的牛車，率先來到了公社糧站
這個時候，也才是淩晨兩點
他們這麼早的時間，也不是頭一個過來的大隊，在他們之前，已經有兩輛拖拉機在最前麵了
“喲謔，老何你們來了啊”和平大隊的大隊長劉老保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道
“喲，這麼多糧食，今年的大豐收了，看樣子年底就可以把拖拉機欠的錢補上去了，這國家支持你們也不容易，咱可不能拖。”
另一邊平安大隊大隊長林大成看了看他們這新拖拉機，也跟著感歎
“還是你們運氣好，趕上現在好政策。要知道我們那會啊，又是全大隊湊錢，又是找路子批拖拉機，可是廢了些勁。還是你們好，這拖拉機相當於白送啊”
本來還高高興興下來的，何躍富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和平大隊和平安大隊屬於他們公社發展最好的兩個大隊，一個大隊有磚廠另一個大隊有油廠，那每年都是公社裡公分最高的兩個大隊
自然，日子也是最好過的
他們的拖拉機那是前幾年就自己大隊出錢全款買了，是大隊有錢的象征。不像他們紅星大隊還是迎著上麵政策支持，隻出了一小部分錢貸款的
這一來就冷嘲熱諷踩他們麵子，何躍富臉色能好看才怪
“林大隊長劉大隊長說笑了，我們紅星大隊可不像你們兩個大隊一樣發展的這麼好，哪裡還得上這拖拉機的錢？
不過，要是你們願意支持我們一點，咱們大隊之間互幫互助一起提升，這也能減少國家政府的壓力，你們說是不是？”
尤月月長腿踩在拖拉機腦袋上，臉色帶著笑容，滿臉誠懇
“不說這直接借咱們錢這種小事情，不如把你們的磚窯技術養殖技術和咱們分享一下，咱們大家也共同富裕是吧？”
這下輪到劉老保和林大成兩個臉色不好看了
這又是要錢又是要技術的，咋不去做夢呢？
“嗬嗬，這就是你們紅星大隊的騎手吧？真不愧是咱們公社第一的女騎手，我看啊，比男同誌厲害多了”劉老保笑道
“您眼光真好，這都能看出來，我確實是當時公社考試一名出來的”尤月月也笑眯眯還回去，一點不謙虛
“到時候你們大隊拖拉機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我，我是相當願意大家互相交流一起進步的，就是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了”
劉老保噎了一下，這姑娘咋油鹽不進呢？誰願意和她一起進步了？一個窮酸大隊
“喲謔，小丫頭嘴巴真厲，這找對象了沒有？這以後結婚了還能回大隊開車呢？老何啊，你說你們也是，這女人開什麼拖拉機？早晚要嫁出去，以後換來換去多麻煩啊”
林大成平日和劉老保是不對付，但是屬於他們兩個強強大隊的競爭，可不包括被這種窮酸大隊說，他們往常做的，那就是互相競爭，順便壓製地下大隊
誰也不能動他們第一第一大隊的名頭
說起來，那就是大隊鄙視鏈了，富裕大隊看不起窮大隊，窮大隊看不起窮窮大隊
所以說發展才是硬道理，哪個大隊富裕哪個大隊才有說話權
“不著急，婦女能頂半邊天，這沒有嫁人了就不能工作的道理的吧？
不過聽您這麼說，您家應該不一樣，做您家兒媳一定很幸福，這結婚以後都不用洗衣做飯，不用種地了吧？”
尤月月淡定回道
林大成也被噎了，這誰家兒媳能享這清福？他家老婆子都不行呢
眼看著尤月月三言兩語就把兩個往日一直給他臉色看一直居高臨下嗆人的大隊長說的無話可說，何躍富心裡舒坦了啊，臉色樂嗬嗬地過來
“老劉老林彆介意，孩子還小不懂事，說話沒個遮攔的，你們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兩人：……
這他媽是人話嗎？
**
交公糧的時候是最能體現每個大隊條件好壞的時候了
條件好的都是大隊都用的拖拉機，車子裡是滿滿的糧食，一看就是大豐收。再不濟一點也是用的牛車來搬運，糧食一般少一點，但是看著也是滿滿當當當
最差的那種，那就是大隊一堆人人力背著糧食過來，一個個黑黑瘦瘦，背著大背篼，一群人站在最外麵，臉上神色焦慮
看著這些個往日和自家大隊條件差不多的隊長坐在牛車上，何躍富不由有些慶幸當初聽尤月月的勸貸款買了拖拉機
這，雖然差了一大筆錢，但是平日種地收糧交糧，方便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尤其是再賺點外快，可不要太劃算了
尤其是，麵上有光啊，哪個大隊不要點麵子呢？
“還有小月你看得遠啊”眼看著馬上就要輪到自己大隊交糧了，何躍富心裡感歎
排第三交糧，這真是大隊這麼多年來頭一回，以往最前麵一次都是第十去了
“所以讀書多還是有好處的”尤月月看著這一車車的糧食，說道，“大隊長，大隊什麼時候建一個學校？”
何躍富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小月啊，這學校不是說建就建的，咱們大隊才幾個人，這建學校多不劃算，去隔壁大隊小學，走路也不到一小時，多方便啊”
“這隔壁大隊收我們大隊孩子學費可要貴一些，每天來回走這麼遠，孩子們每天連個熱飯都吃不到，一天到晚也沒法幫家裡乾活，所以大隊好些人都不讓孩子去讀書”尤月月繼續
“大隊也沒錢啊”何
躍富尷尬，他們大隊日子還算不錯了，但是大隊賬上也沒錢，這學校建立是麻煩事，這修學校，桌椅板凳老師，哪樣不要錢？
眼看著尤月月還要說話了，何躍富趕緊轉移話題，賣慘道，“再說了，你大伯我這個秋收過後就退位了，這建學校我也伸不了手”
“大隊長你屬意誰？”尤月月挑眉
“這你三堂哥阿貴就不錯，五堂哥石頭也不錯，你七叔大華”
“王家李家願意？他們準選不上”尤月月毫不客氣道
這以前就算了，何躍富一直當著大隊長，大家習慣了，其他兩家也不好說什麼。
現在他要退位了，再選一個何家的上來，王家和李家不可能答應的，他們兩家人加起來可比何家多
何躍富滿臉愁容，“不行也得行啊，要是讓李家王家當大隊長了，咱們何家就弱勢了”
大不了就讓點位置，把大隊輕鬆些活分給他們，但是大隊長得保證在他們家
“嗬嗬，沒有咱們，我可不是何家的”尤月月冷笑一笑
“還你上次來我家哄我娘我姥說讓我當大隊長，結果這真正意向的人，我一點邊都不沾呢，您可真會算計”
何躍富臉色僵硬，很是尷尬，“這不是，你是丫頭嘛”
何躍富之前是有一點點這個想法的，當時去談也是認真的，但是當他提出這個的時候，就遭到了所有何家人的反對
丫頭片子當大隊長？不可能的
何躍富也被罵了個透頂，不敢想這事
“所以當初果然是哄我娘我姥的”尤月月嘲諷 ，“您這空口白話，大嘴一張話先說了就是，至於能不能做到就不關您事了，反正您沒個什麼損失對吧？”
“小月啊”何躍富一臉愁容，“那可是你親爹親奶啊，你這孩子”
“父慈子孝，父不慈還想要子孝？大隊長，這些年我敬你為咱們大隊兢兢業業，一直尊重你，但是算計多了總是會翻車的
你隻想到你哥你侄子，但是做人還是得講點道理，我就不信要是你女兒外孫女被這樣對待，你還會這般”
尤月月按住一邊生氣的尤年年，懷裡再抱著個麵色同樣嚴肅氣鼓鼓的小崽子，三個人盯著何躍富一人
何躍富無話可說，尷尬沉默半天，隻能說，“但是誰家也沒有不認爹的道理”
簡直是油鹽不進
尤月月不奇怪他這種想法，但是也不接受，把小崽子遞給尤年年，翻身下車
“那我也先和您說了，您記一下，這次大隊長選舉我會報名，彆說什麼女人不能當，什麼沒這個先例，領導人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們就是吵上天了，我也能報名”
“至於能不能選上，那就不用您操心了”
尤月月目光堅定，神色堅毅，拿上一邊的大喇叭，邁著長腿就往後麵走
“到我們了，後麵的都跟著走，把東西都看好了，跟著我走”
說完，尤月月利落上車，長腿一踩，開著車子朝著裡麵糧庫開了進去
這會，已經快上午十點了
他們兩點到，糧站六點開門，等了七八個小時，這才輪到他們，就這，還是他們排在第三，可想要是排在後麵得等多久了
**
驗糧收糧是個麻煩過程，來來回回，上上下下，一直等到快一點了，他們這些東西才弄好
弄好以後，尤月月三人果斷和大隊長他們分道揚鑣，她們還要在公社逛一會
何躍富：……
行吧，他隻有坐牛車回去了，還彆說，這牛車比起拖拉機，那感覺就是掉份很多
這是他當大隊長最後一次交公糧了，也是頭一回交糧用拖拉機揚眉吐氣
但是這回去還得坐牛車，何躍富心裡委屈，他不說，也沒人理會
“呸，不要臉的老東西”
尤年年不僅不同情心疼他，更是唾棄他，她當初是真的眼瞎了才覺得何躍富這個當大伯當大隊長的人還不錯
都是蠢貨東西
“月月，娘和你說，咱們就是要當上大隊長，以後打爛這些個狗眼看人低的臭臉”尤年年說道
“有什麼需要的就和娘說，咱家彆的沒有，錢多”尤年年頓了一下，改口，“你小姨那裡錢多，咱拿錢砸死他們，咱給糧給麵砸死他們”
見她這樣，尤月月哭笑不得，無奈道，“哪能這麼浪費錢？我心裡有主意，到時候有需要幫忙的一定找你們”
“成，要錢要糧都找娘，氣死這些個老不死的不要臉的東西”
尤年年現在是越看何躍富這些個人越不順眼，巴不得尤月月把他們乾下台揚眉吐氣一番
那滋味，簡直不要太爽
她現在就是這麼一個俗人了
“行了，我知道了，您快彆說了，咱們不是說好了得給小崽子做好榜樣嗎？”尤月月趕緊說道
尤年年這才住嘴，看向尤月月抱著的小崽子，睜著大眼睛圓溜溜地看著她們，小耳朵正豎著聽得開心咧
“你個小壞蛋，怎麼什麼都學？”尤年年沒好氣地揪揪她的臉蛋
“我聰明”歲歲神色驕傲，軟乎乎的
“對，你最聰明，聰明的小崽子，快自己下來走路，天天就知道讓你姐抱著，不害臊”尤年年拍拍她的腦袋
“不嘛”歲歲趕緊就蹭到尤月月懷裡，用手摟著她的脖子，軟乎乎道，“歲歲不想走路”
“沒事娘”尤月月哭笑不得，把小崽子往上抱了抱，不在意道，“她才多大點？不重”
“你就慣著她嘛”尤年年搖頭，不過看著姐妹倆關係好，她心裡還是很欣慰的
要知道當初懷歲歲的時候，她最擔心的就是尤月月了，擔心她多心，又擔心她排斥，畢竟不是同一個爹，年紀差距也大
不過現在想來是想多了，這姐妹倆關係好的有時候讓她這個親娘都吃味，雖然兩段婚姻都不值得，但是兩個孩子就抵了一切了
“累了就把人放著讓她自己走，我們先去找你們小姨，這公社交糧她都不來，指不定碰到什麼事了”
不然依照尤餘餘的性子肯定得來湊熱鬨
她這個妹妹是真的讓她操碎了心，尤年年真的覺得，她家兩個崽子加起來，都沒她一個人難管的
見她這皺眉的模樣，尤月月和歲歲姐妹倆老實站在一邊，不發一言
這種涉及到她們小姨的事情，她們保持安靜是最安全的
畢竟一般這種時候，尤年年都會相當暴躁，這也說明了一點，真的不能太早帶孩子啊
瞧瞧她們娘就知道了，這被尤餘餘給氣的，三天兩頭就頭疼
作為一棵小牆頭草，歲歲十分會察言觀色，這種時候捂著自己的小嘴巴，由著尤月月抱著，也不提去國營飯店的事情，乖乖跟上尤年年的步子
她們先是去了尤餘餘家，外麵門都是鎖上的，說明家裡沒人，她們又一路來到了酒廠，一來到這邊附近就是一股濃濃的酒味
她們也是這邊的老熟人了，和門衛大爺打了個招呼，就進去找人了
酒廠建立好些年了，規模不小，倉庫都有好幾個，裝糧食的，裝酒的，裝瓶瓶罐罐的……
工作人員都有好幾十個
幾人剛進去沒多久呢，就遇到了一個熟人
宋梅梅，酒廠出了名的大嘴巴
“哎喲，是尤姐的姐姐吧？你們怎麼來了？這大老遠的你們也知道尤姐出事了？”
“什麼意思？”尤年年臉色一變
韓梅梅眨眨眼，一點不帶掩飾的，說道
“具體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就是尤姐之前談的那批貨出了點問題，廠長他們找她談了好一會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罵她”
“不過我相信尤姐，這事多半又是楊俊風那幾個蠢貨惹的，一天天沒完沒了的，沒見過這麼沒用的男人。廠長之前還想把他介紹給我，哎呀，沒見過這麼坑小姨子的……”
她嘰裡咕嚕就是一通話，嘴沒帶個停的
“她們現在在哪裡？”尤年年打斷問道
“我給你們帶路”宋妹梅梅立馬積極帶著她們朝著辦公室的位置走去
有了上一次談話被她聽到談話傳得整個廠都是的先例，這一次辦公室門關的緊緊的，宋梅梅之前聽了半天沒聽到，這才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