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妝奩前,那裡擱著一隻銀鐲子,是今年開春時蘇綰在集市上給她買的,上麵刻著一句祝福:“聰敏敦慧,福祿無雙”。
鳳溪村離鎮子頗遠,鳳溪村民世代過的是自給自足的日子,蘇綰到了此處後,也跟著村民學會了織布,日用品什麼也不缺,母女兩人沒什麼大事一般不會進城,上次進城還是蘇綰想著她快要及笄,帶她買些及笄禮上要用的東西,才隨著展大牛家的牛車一起進了城。這鐲子當時她一眼就看中了,蘇綰想買,可惜銀子不夠,最後還是展大牛死活要幫著湊一些,才總算帶了回去。
如今鐲子仍在,蘇綰卻已化作泥土,不免惹傅容月心傷。
近來及笄禮日近,她心中偶爾也會想起母親,夜深人靜之時,便將蘇綰的一些遺物從鐲子裡拿出來緬懷一番。
說起來,蘇綰離去並不久,可對傅容月來說,卻覺得像是過了好多年……
想到蘇綰,她便朝著鳳溪村的方向跪下,鄭重的磕了幾個頭,壓低了聲音道:“娘,你放心,月兒現在過得很好,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辱到月兒的頭上來。等月兒報了仇,月兒一定將娘遷回京都來,月兒知道,娘離京這麼多年,其實一直很想回來這裡,隻是一些彆的原因,讓娘不能回來。”
說到這裡,傅容月頓住了話頭,一抹飄忽的東西在她心頭掠過,被她一把抓住。
傅容月站起身來,將蘇綰的遺物全部收回鐲子裡,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明天,就明天,她一定要從程姨娘的嘴巴裡問出點什麼來。
因為心裡有事,傅容月這一夜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第二日早早起身,便忙著去如意樓請安。
程姨娘剛剛起身,見她比傅清和傅容敏還來得早,不禁微微有些詫異:“月兒,今日來得這麼早?”
“程姨,有一件事憋在我心裡很久了。”傅容月福了福身,仔細斟酌了一番措辭,才低聲說道:“這事對容月很重要,不知程姨能否如實告知容月?”
“什麼事?”見她說得鄭重,程姨娘便屏蔽了左右,隻留信得過的大丫頭看守在門口。
傅容月道:“我想知道我娘跟侯爺的所有事情。”
“怎麼會突然問這個?”程姨娘吃了一驚。
不過吃驚歸吃驚,女兒想知道母親的一些事情,在程姨娘的眼裡也是正常的,她隻是感歎了一句,便陷入了深處的回憶,慢悠悠將過去的事情說給傅容月聽。
“我年幼起便認識你母親,我們兩家府邸相連,隻隔了一座院牆,從小時候起,你母親便是我的玩伴,亦是閨中好友……”
程姨娘閨名程蓉華,乃是禮部侍郎程誌忠的女兒;蘇綰的爹是大學閣大學士蘇永圖,兩位長輩誌趣相投,小輩們也自然交好,幾乎什麼都能處到一處,兩人從小一塊長大,自然什麼秘密都能分享,眼見著都到了出閣的年紀,長輩們對兩人的婚事頗多操心,兩位女子也對未來的夫婿有了頗多猜測。
那一年鶯飛草長,正是江南好時節,京都雖不比江南,也到了春暖花開的好時候。
程蓉華同蘇綰約好同上廣雲寺求簽問卦,那一天下午,天氣突變,兩人被困在山間的亭子裡,恰在大雨傾盆之時,兩人第一次見到了傅行健。
忠肅侯府以商起家,成名於軍中,傅家的子弟也自小在軍營中打滾,軍功赫赫。傅行健正當青年,已立下不小的功勞,他常年呆在軍營裡,跟京中這些閨秀們都不相熟,在亭中避雨時,也並沒有認出蘇綰和程蓉華來。隻是蘇綰的美貌是出了名的,傅行健不免多看了兩眼;而他呢,忠肅侯府的世子當年亦是個翩翩佳公子,容貌俊秀,更有不同於京都紈絝子弟的軍人風姿,猶如芝蘭玉樹,格外惹眼,當然也引起了兩位小姐的注意。
三人本無多話,可暴風雨突如其來,亭子簡陋,自然不能完全遮風擋雨。春裝單薄,被雨一淋就貼在身上,尷尬自不必說,更是透骨頭的冷。
程蓉華身子骨素來弱一些,蘇綰怕她病了,將薄披風脫下給了她,縱然有丫頭幫忙遮擋,自己也淋得一身濕噠噠的。
在一邊背轉了身子不看兩人的傅行健如同後背長了眼睛,微微轉動身軀,高大的人便擋在了蘇綰和程蓉華的身後,仍是背對著她,卻將自己的披風脫了下來,淡淡道:“春雨寒冷,姑娘請勿推辭。”
那一場風雨停歇時,傅行健渾身濕透的離開時,便有一雙熱烈的眼睛一直目送他下了山。
回府之後,蘇綰便他多方打聽他,沒想到不久之後,兩人又一次見了麵。
蘇綰在偏僻街市被不長眼的地痞調戲,傅行健恰巧經過,將她救了下來送回了蘇家。蘇綰家教良好,溫柔聰慧,與她交談十分讓人愉悅,傅行健軍旅跌打滾爬,麵對這樣一個玲瓏女子,很快就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