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終於讓她安靜了下來,蔫蔫的垂著腦袋乖乖跟在蘇姨身邊。她抬起頭來看我,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格外閃亮,隻是左臉上青綠色的胎記仍然嚇人,我儘力往她右臉看,總算舒服了一些。
“月兒,叫人啊,這是朱驍哥哥。”蘇姨輕輕推著她。
她不情不願的開口:“朱驍哥哥好。”
嗯?
仔細一看,這小女孩其實長得還不錯,眉眼精致,古靈精怪的模樣甚是討喜。好好說話時,聲音也是軟軟的,天真無邪,很是可愛。
蘇姨又交代了幾句,便忙著去為我們做飯,將這個叫容月的小女孩丟給了我。
蘇姨一走,她就凶相畢露:“喂,我警告你,我要偷偷出去玩,你不許告我娘!”
她明明比我小幾歲,又生得細細的,這般凶巴巴的樣子一點威脅力都沒有,我瞧著隻覺得好玩,遂放下書本認真的逗他玩:“那不行,要麼你帶著我去,要麼,我就告訴蘇姨。”
“不要臉!”她瞪著眼睛無可奈何。
我兩手一攤,不要臉就不要臉吧,我實在是太孤單了。 她卻托著下巴看了我片刻,忽然,大眼睛裡閃過一絲詭譎的光,撫掌大笑起來:“你要告我娘,那你就去告吧。眼下我就不等你了,剛剛下了雨,田裡的泥鰍可多了,我跟大牛哥約好了的,我才不耍賴
呢!”
說罷,她腳底抹油一般便開溜了,我連個影子都沒逮到。
我抿唇無聲的笑。
這醜丫頭大約不知道,我有的是辦法對付她這樣的小孩子。 我在屋子裡使勁咳嗽,沒咳幾聲,蘇姨就慌慌張張的過來了,一見她不在我跟前,蘇姨便跟炸毛的貓兒一樣,跟我順了口氣,便趕著去逮人。不多時,那醜丫頭又跟著蘇姨回來了,氣鼓鼓的,仍舊坐
不住,嘴.巴裡一個勁兒的埋怨,說都怪我,害她被大牛哥笑話。她說話間,眼睛盯著窗外的水田,不免勾起了我的興致,我便笑著引誘:“你想去哪裡,我可以跟你去。”
“你騙人,你連路都走不了。”她不信。
這抱著手小大人般審視的模樣竟有幾分可愛!
我頓時黯然。
是啊,我若是健康,她又怎會討厭我至此?我本就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連母妃也不喜歡我,我又何苦苛求旁人?
我苦笑,還未開口,不曾想她卻蹭了過來,眼中似乎存著內疚和動容:“哎呀,我知道了,你也想出去玩,屋子裡很悶對不對?”
我一愣,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悶,是很悶,但不是屋子,是心。
她又開心起來:“那我有辦法,保證你能走。你等著!”
她出去搬救兵,留下我一個人,回想起方才被一個小女孩小心翼翼嗬護的感覺,驀然濕了眼眶。醜丫頭,好像也不醜,甚至比很多女孩子都好看呢!
我笑了。 這之後,我著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日子。醜丫頭叫容月,她的玩伴叫展大牛,我都記住了。兩人也都記住了我,上樹掏的鳥窩,有他們一個,必有我一個;我教他們打獵、誘捕,他們分享給我童年無
邪的快樂。我很知足。 但我更知足的,是容月每每對我露出依賴和信任的神色。她會仰著頭天真的問我:“朱驍哥哥,這個你會不會?”“這個呢?”“朱驍哥哥,今天晚上給月兒講什麼故事?上次講的那個封神故事,哪吒生下
來就不被他的父母喜歡,他闖了大禍,接下來呢?”“朱驍哥哥,你幫月兒把這個手絹變成小兔子!”在她小小的心中,我是無所不能的呢,她不願意與我分彆,我也是。
可離彆不會因為不願,就變成了不會。
我還是離開了鳳溪村,我同我的小丫頭約定,等她長大,我必迎娶!
這一走,便是六年時光匆匆。 我在各地輾轉,加快行走的腳步,隻為了完成同父皇的約定,早日去見她。我卻從未想過,再次見到我的小丫頭,竟是物是人非。蘇姨死了,我得到消息趕回鳳溪村,那間屋子已經人去樓空。容月呢
,嗬,她搖身一變,穿上了錦衣華服,目光寫著冷漠和陌生,她不再是鳳溪村裡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不再是全心全意仰慕我的小姑娘。她甚至,不記得我了…… 我閉了閉眼睛,失心之痛,不過如此!容月,她成了忠肅侯府的嫡女,成了九哥的未婚妻,成了我的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