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用記得她也好。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傅容月便覺得眼圈酸脹。
她想過很多種答案,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魏明錚的堅決撼動了她,這些年來,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愧疚如同火山噴發般爆炸開來。她忍住眼淚,一時間,原本魏明璽交代過她的那些東西她都忘記了,她隻想滿足魏明錚的願望,哪怕那願望她本不該去聆聽。
“眀錚,不要這樣。”
她低聲說:“你總該有個願望吧?”
魏明錚笑起來,他的願望,她不是早知道嗎?
可他總不會讓她為難。
他搖頭:“彆的願望就沒有了。我隻這一個願望。”
“你可知道,凡人不能留在辟玉穀?留在穀中,你會擾亂辟玉穀的循環,穀主會按照穀中的律法將你處置,到時候,即便是你想做人,也是不可能的。”
魏明錚平靜的看著她。
能這樣看著她,真好。
他笑:“我懂。”
“入輪回有什麼不好?你今生是皇帝,享儘人間富貴,你政績卓越,功勞簿上的功勳,足以保你十世衣食無憂。”
“十世衣食無憂又如何,輪回沒有你。”他說。
“你!傻子!”傅容月終於還是哭了出來。
她一哭,魏明錚便手足無措起來,跟從前一樣,他總是見不得她的眼淚。隻要她掉眼淚,他哪怕心裡有些不樂意,也總是想要妥協。可是這一次,他真的不想妥協。
“你就成全我。”她的眼淚滾燙,落在他的手指上,他輕輕擦乾她的眼淚,將手指在唇邊輕輕吸吮,他笑道:“我是傻子,你也是個傻子。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有我,你也一樣過得很好。等我灰飛煙滅,再過一個四十年,你就可以學著忘記我。一個四十年不行,那就再等一個四十年。總有一個四十年過去,你就不會再記得我的容貌,我的聲音,我的故事。多好。”
“我說過,我不會把你忘了。”傅容月抬起頭,她很認真的看著他:“你,不去輪回?”
“不去。”魏明錚回答得沒有一點猶豫。
“如果……”她小心的看著他:“如果我也去輪回呢,你也不去嗎?”
話音未落,跟前的魏明錚卻是輕輕顫抖了一下,握著她的手很緊,他臉上的喜悅不曾掩飾,眼中仿佛盛開了花兒:“當真……可以?”
她不能離開辟玉穀,去輪回的話,是不是便沒了仙途?
他眼中的花兒謝了,他想要同她的來生,可他害怕,這個來生便是永遠跟她訣彆。
她如果消失在這個塵世裡,他的來生也沒有任何意義。
“可以。”卻聽傅容月咬咬牙,“生生世世,我都會等你。”
魏明錚正要搖頭,眼前化光一閃,他便又回到了玉佩裡。玉佩裡的餛飩世界是虛無的,他沉沉睡了過去。傅容月在屋子裡掉了眼淚,外間的魏明璽自然心裡清楚。他不想去聽傅容月同魏明錚說什麼,裡麵沒了動靜才走進來,傅容月眼圈微紅,他明白是哭過,見那玉佩仍舊是放在桌子上,便拿起來:“送去輪回了?”
“他不去。”傅容月搖搖頭,抬起眼來看他:“我答應了陪他去輪回。”
“那我怎麼辦?”魏明璽一愣,隨後委屈的嘟起了嘴。
傅容月被他這撒嬌的模樣逗得忍不住撲哧一笑,滿腔愁緒片刻間就灰飛煙滅:“你急什麼,我也不能真的去輪回。”
“也是。”傅容月走出辟玉穀,便會消散在塵世裡,輪回也一樣。
魏明璽摟著她:“那你是誆魏明錚嘍?”
“我沒打算誆。”她玩弄著他胸前的頭發,抬起眼睛很認真的說:“我打算做個人偶,放我的一魄入輪回,他心中有執念,不圓了他這個夢,他是解不開這個結的。”
“唉!”魏明璽不依:“一魄也不行,那也是你。”
“你這人……”傅容月掙紮著伸出手捶他的胸口:“一魄的事情你也要計較,那這一魄當年還是在般蘭若身上待過呢。”
“不一樣。”魏明璽眼珠一轉:“不如,就讓你的影子陪他去輪回吧。不過,哪怕就是影子,那也是你,你得答應我,隻能陪他一世,等他這一輩子壽終正寢,就將自己的影子收回來。”
傅容月低下頭,思索了一下他的話的可能性。
終於,她還是點了頭。
在辟玉穀中學習術法已有四十年,像剝離影子這樣的事情做起來不難。辟玉穀的日出升起時,絢爛的光線灑滿了大地。她隱了身形,將魏明錚從玉佩中放了出來。她的影子早已等在光影中,是同本尊一模一樣,真正分不出真假。影子說了什麼,他便無限歡喜,徑直走出來牽了她的手,由著那影子帶著他去往輪回……
傅容月隱在他身邊,瞧見他歡喜,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答應他的,總算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