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2 / 2)

不值得。

陸筵跨過曹虎的身體,牽著沈沅嘉往外走去。

宅子外停了一輛馬車,陸筵鬆開手,抬了抬下巴,“上去吧。”

沈沅嘉依言上了馬車,剛坐定,就見陸筵由祟攙扶著,彎腰進了馬車。

沈沅嘉如今鎮靜下來,就發現今天陸筵的不對勁。

陸筵向來不喜顏色豔麗的衣裳,今日卻一反常態,穿了紅衣,他以往都是先行上馬車,再將沈沅嘉拉上馬車,抑或是將她抱上馬車,今日卻還需要彆人攙著上車。

“殿下,您,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沈沅嘉輕言慢語。

陸筵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擺,笑看著她:“怎麼了?這紅衣不好看嗎?”說著,他歎了口氣,佯裝遺憾道:“孤瞧不清顏色,見書中描寫紅衣如殘陽,應是極美,還覺得甚是喜歡呢!”

沈沅嘉心下一沉,更覺發生了什麼。

可陸筵有意瞞著她,她再探究,也不會知道真相。

沈沅嘉眼眸掠過擔憂,口中卻道:“這紅衣如火,殿下穿上,也是極好。”

這話不假,陸筵俊美,什麼衣裳穿他身上,都好看。

許是這幾日找沈沅嘉花了許多精力,陸筵坐在馬車內,說著話,就合上了眼,呼吸悠長。

竟是睡過去了。

沈沅嘉訝然,隨即輕手輕腳地尋了件鬥篷,披在陸筵身上,以免他著涼。

馬車晃晃悠悠,不一會兒便到了地方。

趕車的是祟,沈沅嘉下馬車的時候,這才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你是?”

“屬下是祟,殿下暗衛。”祟拱手行禮。

其餘卻是不多說。

沈沅嘉點頭,前世便知曉陸筵有一支神秘的手下,個個能人異士,在陸筵奪嫡路上,起了很大的作用。

沈沅嘉思及此,對祟也生了幾分感激,同樣屈了屈膝,回以一禮。

祟一驚,忙道:“屬下不敢。”

心中卻道,沈沅嘉是個知書達禮的人,不會因為得了殿下寵愛而高高在上。

祟對沈沅嘉的看法好了一些,可仍舊滿是怨懟。一想到三日前殿下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昏迷期間還不停地想要去找沈沅嘉,他就對沈沅嘉喜歡不起來。

沈沅嘉不清楚祟的性格,也隻當他性子冷,畢竟陸筵性子也古怪,屬下多隨主子。

沈沅嘉折身,看到陸筵還在睡,走上前,輕搖了他一下:“殿下。”

陸筵無知無覺。

沈沅嘉又搖了一下,“殿下,醒醒了,我們到了。”

陸筵的眼睛仍是緊緊閉著。

沈沅嘉這時候慌了神,陸筵警覺性極高,不會睡得這麼沉。又加上她本就懷疑陸筵出了什麼事,如今更是心焦。

她直起身,就想要出去找大夫,可她身子還沒完全轉過去,就被人抓住了手腕,又是微微用力,天旋地轉間,自己就坐在了陸筵的大腿上。

沈沅嘉嚇了一大跳,下意識抬眸,就對上一雙微光瀲灩的眸子。

沈沅嘉看他眼底清明,就知道他早就醒了,方才不過是逗她玩。

沈沅嘉嬌嗔道:“你嚇死我了!”

陸筵含笑看她眉眼生動,不發一語,沉聲道:“你這麼擔心孤呢?”

沈沅嘉不理他,順便十分沒有貴女風範地白了他一眼,這人真是惡趣味,樂此不疲地逗她。

陸筵哈哈大笑,笑聲愉悅。

沈沅嘉被他舒朗的笑聲感染,那絲鬱氣也不由自主地消散了。

她側著腦袋,柔聲道:“殿下這幾日也累了,今日也早些休息吧。”

陸筵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可不是,孤這幾日走街串巷,四處奔走,可不要睡上三天三夜,以彌補這幾日的奔波勞碌?”

沈沅嘉聞言,莞爾一笑,這人是在邀功嗎?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要給些甜頭。

她抿了抿唇,探身,飛快地用唇在陸筵的臉頰上碰了一下,然後逃似的,提裙跳下了馬車。

陸筵半晌,才從那溫熱馨香的觸感中回過神來,手指搭在臉上,低頭輕笑。

祟等在馬車外,就看到沈沅嘉迅速地跳下馬車,眉眼彎彎地回了酒樓,過了一會兒,又看到陸筵唇角微翹,心情頗好地下了馬車。

驀地,陸筵嘴角的笑一滯,劇烈地咳嗽起來,祟慌張上前,驚叫道:“殿下!”

陸筵咳的厲害,背脊微彎,大掌捂著唇,喉間滿是壓抑地痛苦,他製止祟的攙扶,半晌,才平息下咳嗽。

“無礙。”陸筵放下手,發現掌心一片溫熱。

祟驚慌道:“殿下,您咳血了?!”

陸筵不答,衣袖輕輕地拂過唇畔,擦去血跡,複又若無其事地袖著手,抬眸望向三樓的一處窗欞處。

沈沅嘉笑靨如花地托腮趴在那裡,眼眸亮晶晶地看著樓下。

陸筵嘴角含笑,衝她招了招手:“窗子關上,小心著涼。”

沈沅嘉撇了撇嘴,不過也乖巧地關上了窗。

陸筵見窗戶緊閉,臉上的笑迅速褪去,臉上的血色消失得一乾二淨,身子也搖晃了一下。

祟慌忙扶著陸筵的手臂,察覺到陸筵渾身冰涼,像是一塊冒著寒氣的冰塊,悚然一驚,“殿下,您的內力消失了一大半!”

陸筵擺擺手,“無事,內力沒了,再聚就好了。”

祟不滿道:“您的內力本就不多了,剛剛還用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您忘了嗎?您的內力都要用來壓製混毒的,若是毒壓製不住,您就要像三日前一樣,渾身是血,昏迷不醒了!”

祟越說越氣憤,忿忿不平道:“太子妃也不識好歹了,剛剛還讓您用內力取暖……”

陸筵先前聽著他喋喋不休,聽到這一句,他冷冷地覷了一眼祟,語氣森然:“閉嘴,太子妃豈是你能妄議的?”

祟被他的眼神一掃,背後冒了冷汗。

祟慌張請罪,“屬下知錯!”

陸筵精神不濟,也沒有精力與他計較,隻說道:“自己去領二十鞭。下不為例!”

祟點了點頭,“是。”

陸筵回了房,剛坐在床上,便喊了陸一:“陸一。”

陸一上前。

“若是太子妃問起,你就說孤去處理銅礦之事了,讓她不要憂心。若是她在房中待的無聊,就讓她去王家找外祖母和諸位舅母嫂嫂。還要與陸七說,讓她好好照顧太子妃,若再讓太子妃有任何閃失,便讓她提頭來見。”陸筵淡聲吩咐道。

陸一拱手,“是。”

陸筵擺擺手,便遣散了祟和陸一。

房門剛關上,陸筵便虛弱地靠在床欄上,他看了一眼牆壁,隔壁便是沈沅嘉。聽著隔壁傳來的細微聲響,他一顆心方才放了下來。

三日前他都快要找到沈沅嘉了,可偏偏不知為何,身上多年未發作的混毒突然不受控製,發作起來。

他想要儘快找到沈沅嘉,便用內力去壓製,可那毒來勢洶洶,內力和它在體內撕扯,竟讓他真氣湧動,渾身溢血,昏迷過去。

如此,他也昏迷了三日。

陸筵沉沉閉了閉眼,他三日間,一直不醒,一是因為內力潰散,二十因為,他做了一個夢。

關於沈沅嘉的夢。

那種奇怪的夢,他已經很久沒有做了。以前也做了幾次怪異的夢,可自從眼睛能夠看到沈沅嘉身上的顏色後,那夢竟然再也沒做過了。

如今,竟然又開始了。

且較之之前的夢,還要清晰,具體。以前的夢是一些片段,斷斷續續並不完整。可這次,卻過了好幾年。

夢境的開頭,是他受了埋伏,身受重傷,為了逃避追殺,而躲在了山洞處。自此,他在那裡偶遇沈沅嘉。

沈沅嘉替他敷藥療傷,兩人在洞中度過了幾日。

那時沈沅嘉嫁給了江雲澈,日子過得很是幸福。

陸筵那時有些小心思,但也不足以讓他做出奪妻之舉。

後來他登基為帝,成了帝王,高高在上,權傾天下。

可他性格暴虐,殺伐果斷,惹得朝廷上下不滿已久。朝中便有人妄圖傳些流言蜚語,給他增加壓力。

他並不在意名聲,也就由著他們亂傳。後來流言越發過分,他也被鬨得不愉,又出手懲治了一番始作俑者。

當然,手段不太溫柔。

這樣暴虐的手段一出,他們更是聞聲而動,有了發作的機會,紛紛上折子。

他被惹得煩了,便出宮去散心。

又在宮外遇到了沈沅嘉。

這是兩人第二次相遇,不過,沈沅嘉認不出自己了。

當初自己臉上也有幾道傷口,無法辨認麵容,也難怪沈沅嘉認不出自己。

陸筵也不在意,並不出聲提醒她,隻是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偷偷看她。

那時沈沅嘉剛成婚不久,正是甜蜜的時候,眉眼間都是笑意,十足地明豔嬌氣。

他看著沈沅嘉朝著江雲澈撒嬌,那樣天真無邪,讓陸筵不禁莞爾。

他從小過得黑暗,便格外向往光明,被沈沅嘉的笑容感染了,他當時煩悶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

他無聲地離開了,並未驚動沈沅嘉。

隻不過,他偶爾閒時,會作作畫,畫中的人就是沈沅嘉。

他心中難得的一點溫暖,他一點也不想被人發現,那些畫一畫完,便都被他妥善鎖好,不被人看見。

時光荏苒,如此一年又過去了,宮中舉辦宴會,三品以上的官員和家眷都能來參加。

他已經很久沒有作畫了,也很久沒有想起沈沅嘉。

被貼身伺候的趙江海一提醒宴會事宜,他腦海中又想起了那個明豔瀲灩的女子。

他難得有些期待起宴會。

不過宴會男女分席,他欣喜地來到舉辦宴會的宮殿,看到滿殿的男子,才如夢初醒,發現沈沅嘉並不在這裡。

他心中有些遺憾,不過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他陪著眾臣喝了酒,覺得無聊了,就借口醉酒,出門透氣了。

他無意識地閒逛,不小心闖入了一個小園子。

他聽著裡麵嘰嘰喳喳,清脆的聲音,察覺到這裡是女眷聚會之地,剛要離開,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他腳步一頓,偷偷隱去身形,躲在假山處,偷看起小姑娘吵架。

沈沅嘉穿著藕荷色錦裙,梳著流雲髻,玉荷吐蕊的白玉頭麵,襯的她清麗脫俗,可她神情卻一點不淡雅。

小姑娘杏眸微瞪,氣勢如虹地站在一眾女子對麵,嬌聲道:“你們又在這嚼舌根!陛下如何,可輪不到你們這這裡亂說,你們總是說他濫殺無辜,手段殘忍,可我瞧著,他殺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貪官汙吏,為非作歹,欺壓百姓的惡人?說他手段殘忍,那你們可有看過?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虧你們自詡名門閨秀,這點道理都不懂?”

陸筵瞧著,不禁帶了笑意,她自己不也是沒親眼見過,就在這裡維護他了。

從沒受過維護的陸筵,覺得被人維護的感覺也不賴,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沒有趙江海在一旁將他揪出來,就更好了。

“陛下,哎喲,滿大殿的人都在等您,您怎麼在這兒啊!”

陸筵斂了笑,他涼涼地掃了一眼趙江海,卻是沒說話。

這邊的動靜鬨得那邊的姑娘們都聽見了,他一轉頭,就看到跪了一群人,其他女子瑟瑟發抖,害怕說的壞話被陸筵聽去了,而小姑娘跪在地上,耳朵紅的像是雪裡的梅花,他覺得好笑,剛剛還豪氣乾雲,如今倒是害羞了。

陸筵也沒過去,也沒有降罪,腳步一轉就離開了。

這便是兩人的第三次相遇,其實也算不上相遇,畢竟,兩人並未照麵。

陸筵夜晚,飲了酒腦袋暈沉沉,一時起了興致,作了一幅畫。

他本按照沈沅嘉今日的穿著畫的,可腦海裡滿是她嬌豔欲滴的耳朵,鬼使神差,他將那藕荷色的衣裳全部染成了朱紅色。

畫上少女淺笑而立,明豔瀲灩,紅衣燦爛,竟是讓陸筵晃了心神。

他心中的那點歡喜,開始破土而出,讓他一向無波無瀾的心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