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唐僧(1 / 2)

悵然轉醒,不過寅時。

想到夢中前世的折騰,竟再無法入眠,索性起床,小心翼翼地避開睡著的果兒她們,裹上毛氅走出殿外。

天還沒亮,星星也在,月亮也在,隻是已從熒熒亮光變成淡淡影暈。這麼瞧了一會兒,突然有些想爬到殿頂看星星了。

上一世我就有這樣的喜好,而且丹棲宮的殿頂不算高,還挺好爬的。後來我被薑初照帶回宮裡,睡不著覺的時候,總會心血來潮爬到殿頂看星星,會在風來的時候,抬起衣袖,想象著飛仙比肩、同抱明月的逍遙。

可薑初照不喜歡我這樣。

他一看我爬到那裡,總覺得我下一秒就要跳下來。是以看到幾次發火幾次,偶爾還會眼眶猩紅,要哭不哭的樣子。

他多慮了,經曆過一次的我,從未如此希望自己安然無虞,長命百歲。可後來我就明白,想活下去和能活下去,是兩件事,後者是不受我控製的。

抬頭望了望鳳頤宮。

鳳頤宮的殿頂比起當年住過的丹棲宮來說,太過料峭,又太過巍峨,最長的梯子也碰不到簷角,實在是不好爬上去。想了一會兒就決定不爬了,這個高度我很沒把握,不等薑初照憂慮,我自己就先放棄了。

還是到後花園的草地上去看星星吧,那兒視野開闊,還安全。

一路上,風都悠悠緩緩,除了有點涼以外,吹著還挺舒服的。四周的建築高低錯落,各具特色,在安靜又熹微的光裡,瞧著也挺好看的。

恐是因為昨夜的團圓宴沒有出現上輩子的暗箭與血光,所以此時,我竟覺得這座宮城也沒有那麼差勁,心裡再沒產生上輩子、一點也忍受不了總想著離開的焦躁。

當初我詐屍歸來,思忖很久,把前生的故事講給二哥聽,講到離京南下這一段的時候,二哥還曾問我:“阿厭,現在你南下的話,除了喬正堂和大哥,大概不會再有人攔著你,你可想現在就走?”

這是個好問題。

我回到廂房,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天,最後終於想明白了,在晨光到來之時,跑去告訴二哥:“我想等薑初照回來,再看看他,看他這輩子是不是也能活著回來,當上皇帝。”

二哥輕笑:“成吧,再看看他。”

這一想,一等,一看——就把自己搞成了大祁的太後。

你說我這輩子怎麼如此聰明,會想到當薑初照他母後這種既!既能看到他、又能和他保持距離的好辦法呢?

我其實,就是傳說中的天才吧?

智商天賜,才華神與。

這般想著,就越發釋然,縱目遠去,就發現自己已經到草地了。

隻是沒想到,草地上還站了一個人。她身著一身輕薄的朱紅練功袍,發絲高高地束起來,指上套了皮革護圈。

雙足穩紮,反手一撈,從背後箭袋裡隨便一取便是三支箭,同時搭於箭弦上。

破空之聲如閃電霹靂作響,三支箭分彆射中了十丈遠處的三個靶子,她未曾歇息片刻,又撈出三支箭來。

皇後是真用功呀。

哀家但凡有她半點的努力和刻苦,也不至於一身寒症到現在都治愈不了,才八月中就開始裹毛氅。

站在她背後看了好一會兒,一邊羨慕,一邊遺憾:她昨夜大概沒和薑初照圓房,不然怎麼可能半點虛弱也不見,天還沒亮就來這兒練箭呢。

薑初照這個傻蛋玩意兒,那麼好的環境,他二人又都不怕冷,他為何不抓住機會,跟他的皇後來一場天為被地為枕的曠野運動。

唉,難道真的是身體有疾嗎?可上輩子這時候,他明明還挺行的啊,甚至還很過分的那種行。

不過有一說一,皇後的箭法真的很準哎,百發百中,沒有一隻廢箭。

終於把箭囊裡所有的箭都射完,我以為她準備歇一歇,結果她立馬跑到靶子那邊,把箭取下來放回背後的箭囊裡。

轉身往原地走的時候,她終於瞧見了我。

先是一愣。

就迅速跑到我旁邊,大大方方地行了抱拳禮,此時因為其他嬪妃不在,她便卸下了兩個月以來時刻掛在臉上的皇後威儀,麵上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該有的活潑可愛和青春洋溢:“母後生辰快樂,長命百歲,”抬起頭來,笑出梨渦,“您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起得這樣早呀?”

“來了好一會兒了。你怎麼也起得這樣早?”我還是沒忍住,問出來,“昨夜和陛下……陛下可同你進行過深入交流?”

她顯然沒明白我話裡的意思,於是欣喜點頭:“回母後,陛下同臣妾交流過了,他說今年冬天,帶臣妾一起去北疆巡查,去看一下哥哥,然後帶臣妾去狩獵。”

我當即明了她為何來練箭了,於是笑道:“北疆很好,衛將軍這次過去已經一個多月了吧?人安康否,可有往家裡寄!寄書信?”

她乖巧應道:“父親托人告訴我,哥哥回過信,一切無恙,勞煩母後掛念了。”

我看著她扛在肩上的弓,好像比她大選時用的那把短了一些,儘管知道自己沒這本事,但還是忍不住有些手癢,於是滿懷期待地詢問道,“哀家能試試嗎?”

皇後立刻答應,模樣甚至比我還要期待:“當然行,臣妾今日正好拿了一隻輕巧些的弓,”她把弓遞給我,看到我的手後愣了一下,接著就把手上的護指取下來,一一套在了我的手指上,“母後的手瞧著嫩,彆被弓弦割破了,”說著還牽著我的手腕,把我領到離靶子近一些的地方,“母後還可以站近一些,您不常使箭,可能會拉不滿。”

比總是惹哀家生氣的龜兒子強不知多少倍。

哀家雖然在嘗試之前就對自己的箭法有清晰的認知,但當射了二十支無一中靶的時候,還是對自己、對這些箭產生了非常大的懷疑。

怎麼回事?

皇後隨手一拉,三支箭就同時中靶,哀家一次一支,本本分分,對箭對弓都極其尊重,怎麼這箭像是還不滿意,每一支都咵嚓咵嚓往大牆上撞呢?

我把箭遞還給她,順便道:“可以笑,哀家又不吃人。”

皇後果真笑了。日出之光從東方出發,穿雲引霧,跨山越海,落在她臉上。紅色的朝霞映襯下,她的俏麗與英颯在融為一體,健康的膚色也發出柔和的光澤,好看得叫人想罵娘。

她沒有接箭,反而貼近我身側,雀躍道:“臣妾教母後好嗎?”

清新的梔子香氣讓我忍不住在心中蕩漾了一把,語氣都忍不住變得歡快:“當然好啊。”

她便再無顧忌,手掌包住我的手,食指也貼近我的,承接著我的力道幫著我把弓拉滿,“母後把目光放在箭尾上,從箭尾去看箭尖,箭鏃的一角作為參照,就像此時,它恰好露出來這個尺寸,此時箭尖會比箭尾高一些,等射出去的時候,箭會回落一點,如此——”突然帶我鬆手,箭身飛奔而出,一舉沒入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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