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症(1 / 2)

我終於知道, 昨夜除夕時提到皇後, 薑初照為何一臉冷漠了。

我曾希望皇後對於衛將軍暗中派死士行刺的事是不知情的,可皇後卻點頭承認:“叫太後失望了,臣妾知情。”

“那你可曾勸阻過衛將軍?”我愀然問道。

“臣妾不想勸, ”她目光平靜,“北疆荒涼寂冷, 先帝倒是想著自己的兄弟, 把六王爺從北疆召回, 可臣妾的兄長自幼也是在京城長大, 雖是武官,但也是父母傾注心血悉心照料才長成現今模樣的,六王爺倒是回京享福了,哥哥他就活該在北疆呆一輩子嗎?”

這個偏執的想法本就讓我驚訝了, 偏偏坐在椅子上的薑初照悠悠地接了一句:“所以你同衛將軍聯合起來,借朕去北疆的機會,裡應外合,要置朕於死地。”

我惶恐抬眸。

皇後麵上血色全無,斂著眸子躲開薑初照的目光:“但陛下早已知曉臣妾和哥哥的打算了不是嗎,所以也同六王爺裡應外合,把我衛家滿門都關進大牢。”

薑初照輕笑了一聲:“彼此彼此,你和你哥哥的手段也很是老辣,把朕誘進狼群,假狼之口把朕弄死。朕要不是箭法還湊合,現在已經是一堆骸骨了。”

皇後勾起唇角, 認命道:“今天大年初一,陛下是不是想好如何處罰臣妾了,所以才過來丹棲宮?是直接賜死,還是把臣妾關進大牢跟我一家老小一起問斬?陛下不如給個痛快話。”

儘管丹棲宮有點冷,但薑初照和皇後這段對話卻叫我聽得後背全是汗。

來之前我還想替皇後求個情的,現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過年的,還是當著太後的麵,朕不想做這樣的事,”薑初照盯著她頭上的鳳冠,“先把皇後的位子讓出來吧,朕覺得你還是做麗妃比較好。”

她倏然抬頭:“……僅此而已?”

薑初照起身,還把我也扶了起來,路過皇後對麵的時候,涼聲一笑:“對,僅此而已。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喜歡朕,那朕今日也跟你交底算了,其實打一開始,朕心裡的皇後就不是你。讓你當了半年,朕心裡彆扭得很。今天可算把你給弄下來了,朕真是揚眉吐氣呀。”

皇後果真被這段話刺激到了,於是咬住下唇,再不發一言。

這是我當太後以來,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場戲。

薑初照發現了我的沉悶,送我回鳳頤宮的路上,同我道了歉:“對不起,大年初一就邀請太後來看這個。但是朕確實很想讓太後知道,你喜歡的兒媳,並不都是表麵上這樣好的。太後也該學會防著人了。”

“哀家不怪你,”我望著冬日裡白茫茫的宮城,“哀家也是知道的,我之所以還活蹦亂跳的站在這裡,是因為我是她們母後,而不是因為她們都喜歡我。至於防著人,哀家從十六歲起,就注意起來了呢。”

“注意就好,”他低頭看著我,說,“人心總是難看透的。陌生人,身邊人,都是如此。不過,為何是從十六歲開始?”

我沒回話。

大年初九,京城天寒地凍,暗雲密布。

邱蟬的孩子在這一天出生了。

王府來送信的丫鬟見到我有些緊張:“本不應該在這樣的天氣裡請太後去王府,但王妃一直喊太後的名字,王爺彆無他法,於是就派奴婢來請太後過去看看。”

其實我早已準備好,托大嫂縫製的衣裳早在三日前就取過來,福袋也已經揣進了袖子裡,就等著啟程了。

本太後未卜先知全是因為上一輩子的積累,但不知為何,薑初照也準時準點地過來,還抱著我期待了十天的白狐毛氅,一邊幫我穿上,一邊笑道:“皇叔也讓人把消息帶給了我,朕也備好了禮物,隨太後一起去看看朕這——小堂弟。”

我舉起兩隻手臂,看著毛絨絨的狐狸毛掩映下的一長一短的袖子,忍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這是陛下親自縫的?”

他臉紅了一下,把我的手臂按下去,小聲訓斥:“你彆舉起來,舉起來就更明顯了。”

我驚奇不已:“真是你自己縫的?這衣裳跟哀家送的那床被子有一拚啊!”

聽到這句他就跟著笑了,上下打量了我一遭:“說起來,還真就是太後送的那床長胳膊的被子給朕帶來了靈感。”

到王府時恰好正午。

薑域在府門候著,我下車的時候恰對上他的目光,怔了一下,道:“六王爺的眼裡全是血絲,是好幾天沒睡嗎?”

他勉強笑了一下:“初次做父親,一時欣喜,確有些無法入眠。”說罷,讓丫鬟把手爐遞給我,“太後寒症未愈,還是早些進府吧。”

話音剛落,薑初照卻又把它抓起來,狐疑地問了一句:“皇叔也知道太後有寒症?”

薑域腳下一頓,我趕緊打了個乾哈哈,把這茬給摺過去:“陛下,咱們還是早些去看看你的小堂弟吧。”

邱蟬的房中地火旺盛,溫暖如春。

新生的孩子跟上輩子一個模樣,雖然皺皺巴巴的,眼睛也沒睜開,但是膚色跟薑域的一樣白,頭發跟邱蟬的一樣烏黑,注定會長成日後那個玲瓏剔透的小公子。薑初照作為皇上,不適合進他皇嬸的產房,所以小孩兒給我看過之後,丫頭們便把他抱出去給薑初照瞧了。

房中一時間隻剩三個人:躺著的邱蟬,站著的哀家,坐著的薑域。

邱蟬還沒醒過來,果真如她的丫鬟所說,她夢囈不止,嘴裡念叨的全是哀家。

我暗暗往一旁瞧,薑域的眼睛更紅了一些,神色也十分耐人尋味,像是……像是很憤慨,卻又很無奈,於是垂著眼眸,攥緊手指,同自己較勁。

不知為何,哀家油然生出一種挖了薑域牆腳的罪惡感。

但邱蟬選擇喊哀家的名字,是她的問題,真不關哀家的事,哀家冤得很。

這場景可太讓人尷尬了,我呆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住,於是打算先撤:“哀家看過便也放心了。不曉得蟬兒什麼時候才醒,眼看就要下大雪了,哀家和陛下還是早些回宮裡吧。”

好巧不巧,話音剛落,我正提步,邱蟬就睜眼了。

她無視了坐在她床邊、一直照料她的薑域,眼睛直勾勾地把我撅住,用生孩子時喊啞了的嗓子,中氣十足地叫了我一聲:“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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