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還凶(1 / 2)

說這句話的時候, 我不可抑製地想到今年大年初一, 知道衛府被抄時冷靜如常、一滴眼淚也沒掉的麗妃, 卻在二月初十衛將軍服刑時,崩潰嚎啕了大半個白天的事。

那哭聲, 實在太過淒厲驚心,叫人很容易就聯想到陰曹地府的怨鬼和冤魂, 執念和不甘都與魂魄融為了一體,永生永世地盤踞在輪回道前, 放不下,過不去。

聽到我這麼問, 剛才還挺放鬆地和我聊閒天的小聶, 突然警覺起來,也顧不得擦頭發了,又拿起短劍走到我身邊,還把它比在了我脖頸下麵:“說,你什麼也沒聽到。”

這也太欲蓋彌彰了。

她越是緊張、越是逼我承諾沒聽到, 我就越覺得麗妃對她哥哥的喜歡是隻能出現在冊子裡的、非常之禁斷的喜歡。

但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我不敢觸她的逆鱗,於是舉起手虔誠重複:“我什麼也沒聽到。”腦子卻不太配合,已經自動腦補了上萬字的禁/忌之戀。

雖然短劍最終退去, 可她比劃這動作的時候依舊用力過猛,在我脖頸處又留下了一道口子, 血水再次溢出來, 以極緩的速度, 沒入我前襟——

此刻的我,感覺自己真的很像案板上的一條魚,她在我身上割開無數刀,若再撒幾把鹽,倒一些醬,鋪一層蔥花,塞幾片生薑,就可以直接端去清蒸了。

我真是太想說臟話,也太委屈了。

“小聶,我如果死了,你其實也活不成的,”我不知道薑域會不會來、會不會給我報仇,但我無比確定,薑初照若是知道,肯定會翻天覆地也要把她找出來弄死,於是最後一次勸她,“你若是放過我,現在就逃走,離京城遠遠的,或許還能活下去。你不是很恨我嗎,為了我把你自己也搭上,其實是個不劃算的事情。”

小聶再次沉默。

我一點也不清楚她在想什麼。

但我心態卻不如最初那麼好了:兩輩子了,我從來沒有主動招惹並威脅過彆人,每一天每一秒都想著好好活,但為什麼總有奸人要害我?

“其實是很劃算的,”她忽然笑了,半麵臉被燭光映紅,另外半麵融入暗夜,她整個人顯得陰森又怪異,她的笑聲亦是如此,“你是尊貴的太後,我是低賤的丫頭,拿我的命換你的,簡直是賺到了。況且,我已無父無母無兄長,死了也算一了百了,無人思念我,我亦不思人。”

“怎麼會無人思念你?”我很想抓住一切機會勸說她,但看到她這玉石俱焚的認命模樣,又覺得所有的力氣都是白費的,無奈之下也笑了,亦以認命的語氣,最後勸了她一次,“且不說你為了麗妃這般賣命,麗妃肯定不會忘了你,就說你明麵上的小姐餘知樂吧,這麼多年你二人形影不離,她肯定也是牽掛你的,畢竟你替她出那麼多次頭呢。”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唇角抽搐了幾下,連帶著麵頰的肌肉都跟著抖動:“喬太後,你真的是太蠢太可憐了,到現在都沒有看透餘知樂這個人。她永遠隻想著自己,是不可能把彆人放在心上的,更談何掛念。就拿你來說,你對她並不差,但餘知樂並不領情,反而很不喜歡你。”

“不喜歡就不喜歡呀,我又不是金子,怎麼能讓所有人喜歡?況且我也不是很喜歡她,我並不虧。”

談到她假的主子,小聶就完全不避諱了,甚至歡愉地笑出聲來,把曾經餘知樂搞過的彎彎繞繞講給我聽:“你知道林替去找你時拿著的那封信,出自誰的手嗎?就是你這位表妹。她當時那樣喜歡太子,太子寫過的所有詩、所有文章餘知樂都揣摩了無數遍,文字結構了然於胸,詞句詩章倒背如流。可憐你卻沒看透她,還把她召進了宮裡,幫她達成夙願。”

我駭然抬眸。

這段話。

是我今年以來,聽到的最壞的話了。

十六歲的冬日,我被一封字跡、語氣和薑初照無異的信誆騙,被惡人擄至北疆,恰逢月事,死裡逃生,可天不憐我,逃跑路上我又墜入冰河。是清晨時陰差陽錯見過一麵的薑域,策馬去北疆救了我。

回到京城,很快就過年了。我染上極重的寒症,小小年紀就臥床不起,下腹整日裡如刀攪一般疼。

大年初三,姑母帶她來喬家,雖然我們沒有那麼親熱熟絡,但她卻帶著自己做的糖糕和福袋進了我的廂房,還把福袋放在我枕下,她自己也乖巧地趴在我床頭,還溫柔地給我掖了被子,安慰我:“姐姐這樣太叫人心疼了,希望姐姐能好好吃藥,快些好起來,等春上,我們一起去放風箏。”

說這話的時候,動人的眉眼裡,全是難過,甚至能瞧出閃閃的淚光。

該叫我如何去想象,那時的她就是裝的。

又叫我如何去想象,她嘴上說等我好起來一起去放風箏,實則可能想讓我這輩子都下不來床呢。

小聶見我噤聲,幸災樂禍地問我作何感想,為何不說話了。

我徹底輸了,因為我什麼感想都沒有。隻是有些恍惚,兩輩子了,我才知道當初的信,來自於我這位表妹。

就在今年年初,我還反駁了薑初照,替她辯解了幾句呢。

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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