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貴妃(2 / 2)

嫻妃似是等著我說這句話呢,幾乎瞬間就把袖子裡藏著的折子掏出來,擋著我的麵展開:“母後請看,這是臣妾昨日派人去請譚先生寫的《流水》樂譜,臣妾仔細比對過了,字跡與信中的字跡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啊?”我故作驚奇發出喟歎,然後轉頭看向薑初照,皺眉歎息來一套,“那可能真的是譚先生寫的。”

雲妃極其散淡地站起來,像是剛從臥龍崗刨了幾鋤頭地:“臣妾不服。”

我耳尖一動,正欲開口,薑初照卻唇角暗抽,先我一步接過雲妃的話茬:“證據確鑿,你有何不服?”

她舉起小手,笑容比春光還明朗,一點也不像是吵架的樣子,仿佛站那兒就已經勝利了,喜悅的神情也像是獲了獎:“字跡一樣就代表是譚先生寫的嗎?實不相瞞,臣妾的祖父、三朝元老趙太傅趙大人寫得一手好字,且極其擅長模仿。貴妃娘娘要是不信,就把老頭……老太傅喚進宮裡,讓他當麵寫給你瞧瞧。”

做戲自然是要做全套的,可哀家正準備講接下來的台詞的時候,薑初照又一次搶在我前麵開了口:“太傅是朕的老師,他這本事朕是知道的。雲妃所言不虛。”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讓嫻妃也不那麼確定了,但她還是掙紮了一下:“太傅雖可以仿寫,但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斷不會做出這種事來。雲妃還是他的孫女,所以他更沒有必要來寫這個坑自家的孩子啊。”

小如公子也站了起來,雖未急赤白臉地反駁,但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嚴肅:“在下也不知道這信裡寫了什麼東西,但在下非常確定,這玩意兒真的不是我寫的。請陛下和太後明鑒,”說到這裡停頓片刻,複開口時,拱手而立,脊背挺直,一詞一句擲地有聲,“我本就是一介草民,死不足惜,但雲妃娘娘潔身自好,清雅高貴,又有絕代風姿,曠世才華,大祁有這般奇女子乃一大幸事,這樣的人不應平白受辱,無辜蒙冤。”

實不相瞞。

這是我第一次見小如公子說話的時候沒有笑,也沒有露出小虎牙呢。

而且,雖然他喜歡餘知樂,但好像也沒用這類登峰造極的形容詞來誇過餘知樂,甚至當初皇後大選時,他坐在牆頭對聽眾誇餘知樂那會兒,還指出了餘知樂彈奏中出現的錯誤——

“怎麼樣諸位,容妃這首曲子彈得好聽吧?雖然彈錯了一個調子,但依然很棒哎。”

我忍不住去觀察餘知樂的反應。

果不其然,她也懵怔了,不可思議地看向小如公子,眸中漸漸露出些不甘來。

我大約能理解她,這就像是一直在自己腿邊搖尾巴、怎麼踢都踢不走的小狗,突然有一天不纏著你了,甚至當著你的麵跑去彆的姑娘旁邊搖尾巴,還搖得更歡快更雀躍。這種心理落差,還挺叫人難受的。

薑初照又開口了,我懷疑他提前拿到了劇本,要不然他說的話怎麼都是哀家想說的呢?

“京城裡能人異士如此之多,能模仿字跡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數,”但說完這句,他就不按劇本走了,捏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把在一旁默默無言,蹙眉深思的薑域扯了進來,“朕忽然想起來了,前些時日,六皇叔也收到了一封對嗎?”

薑域執杯的手不可抑製地動了動,酒水因此灑出來一些,他喝的那一壇度數很高,所以溢出來時我這邊都能聞到酒氣,但這酒味道很好聞,有杏花香還有梨花甜。似有夏風吹過了馥鬱的花園,花香葉香灑出低矮的院牆,落在我鼻端。

“是啊,”他接上薑初照的話,無奈歎息,“好在是王妃與故人相知,能識得字跡裡細微的差距,不然臣大抵也要被騙了。”

這話實在是讓人恍惚呀。

恍惚到都快要讓哀家猜測,他收到的假信,是“我”寫的。因為從小到大,最了解我字跡的人,就是邱蟬呀。

我少時習字,不管寫得多爛,邱蟬都會誇我寫得好,還誇得極其鄭重,甚至會央求我送給她,因為:“表姐寫的字,我真的好喜歡啊。”

那時我總以為她眼瘸,可現在聽到,竟覺得心生溫熱,讓人感覺很暖。

但現在卻不是感懷的時候。

我抖擻精神,把注意力放在麗妃身上,就發現她如預想中的差不多,袖下手指收緊,眉心蹙得厲害,眸光也沁了冰一般,凉得可怖。

是時候了。

可又在我準備開口的時候,薑初照再一次把話搶了去:“容妃,去年除夕,你臨摹的《九成宮醴泉銘碑》,朕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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