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我不插手了。”
陳芸心裡驚了下,沒想到自己一番話能得到這麼好的效果。
她試探著問:“媽您還生我氣嗎?”
“我生你氣乾什麼?”肖月珍把鍋端過來,放到餐桌上:“要是真跟你生氣我還氣死了!”
“彆胡說。”陳芸給牙刷上擠牙膏:“一大早彆死啊死的。”
“這有什麼?都新中國破四舊了,我說死就真死了?”
陳芸翻了白眼:“那您聽瞎子的話。”
“那是破四舊之前啊。”
陳芸:“……”
早上吃完飯,一家人換好衣服準備出發。
臨走之前,鄭衛華讓陳芸多帶點錢。
“乾什麼?”
“發了張收音機票。”鄭衛華把票給她。
收音機有兩種購買方式,一種是攢工業券,另一種就是直接拿收音機票來買。
陳芸從後世來,對收音機這種落伍的電子產品有些看不上,之前鄭衛華提出要買收音機都被她拒絕了,覺得花這個錢浪費。
但上次的汛期讓她改變了主意,那種被困在家裡,不知道外麵情況,如同瞎子聾子一樣的感覺實在是太折磨人。那時候如果能聽到一點消息,不管好的壞的,都不會讓她那麼不安。
從汛期之後陳芸就想著買一個收音機回來,當時她就把想法和鄭衛華說了,鄭衛華也很支持。
但他那時候受了傷,傷好之後又出了那件大事,之後一直忙得暈頭轉向抽不出空來。
現在他手上的工作差不多理順了,又剛好丈母娘過來,鄭衛華便弄了張票,準備買個收音機回來,讓肖月珍也跟著聽一聽。
陳芸接過票看了看,對鄭衛華說:“校長說我們年底的時候會發兩張收音機票,我還打算到時候爭取一下呢。”
“也行。”鄭衛華說:“那就買兩台。”
“才不要,那麼貴!”
鄭衛華說:“我工資漲了。”
“那都是我的。”陳芸戳了戳他的胸口:“你不許亂花。”
鄭衛華說:“不是都給你了?”
陳芸哼哼了兩聲,背著手往外走,姿態很有點囂張。
一家人坐車去了城裡,拍了好幾張照片,有肖月珍單人的,也有六個人的合照,還有陳芸和她的雙人照。
肖月珍又心疼錢,又為女兒的孝順感到貼心,就跟喝了糖水一樣。
從照相館出來的時候還忍不住數落,說他們亂花錢。
“賺錢不花乾嘛?”
“你不能存著啊?”
“我存給誰?”陳芸反問,又在老太太把話題扯到生孩子之前說:“給誰我都不甘心,還是自己花著舒服。”
肖月珍氣得一扭頭:“我跟你沒話說!”
陳芸落在背後,得意地一挑眉。表情還未來得及收斂,就被鄭衛華看個正著。
“你啊。”
陳芸衝他撅了撅嘴:“怎麼了?”
鄭衛華憋了一會:“沒事。”
識時務者為俊傑。
肖月珍第一次來市裡,看什麼地方都覺得好,路比鄉下寬,自行車比鄉下多,衣服也比鄉下漂亮。
她前腳說不跟陳芸說話,扭頭看到一輛小轎車,就忘了之前放出來的狠話:“小芸你看,那車是不是跟衛華的一樣?”
陳芸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沒發現除了都是四個輪子之外,兩輛車有什麼一樣的地方。
她實話實說,肖月珍不認同她的眼光:“哪就不一樣了?”
“連牌子都不一樣,衛華那輛配車是蘇聯的,你指的這輛是上海的車。”
“上海?咱們自己做的?”
“對啊。”
“哎呀,這麼厲害呢?”肖月珍高興道:“那讓衛華把車也換成這個牌子的。”
“他那個車是部隊配的,不是說換就能換。”
肖月珍對這個結果有些失望,她覺得上海的車比蘇聯的要好多了,偷偷問陳芸,是不是上麵領導不待見鄭衛華,才不給他換車。
“沒這回事,要是不待見他能讓他升職嗎?”
“那我想多了。”肖月珍就是喜歡瞎操心,知道不是領導對女婿有不滿就好。她對自己國家產的車很是好奇,特地跑過去繞著車子看了一圈,回來就說:“這這車和衛華的車是不一樣,這車好看!”
陳芸:“……你剛剛還說一樣。”
“那我不是剛剛沒看清楚?”肖月珍狡辯,眼睛一直盯著那輛黑色的車:“哎呀,這真是越看越好看。”
她看著車舍不得走,陳芸拉她去商店都不去。
“你們自己去,我就在這。”
她這麼大年紀了,隻要不亂跑也不怕丟。
陳芸想了想就沒再勸,對她說:“那媽你在這等一下,我們很快就出來。”
“行了,我知道。”肖月珍說完,又往汽車那走了兩步。
肖月珍喜歡這車,兩個男孩子也喜歡,鐵柱拉著弟弟跟在後麵不願意走。
陳芸叫了兩聲沒叫動,索性讓鄭衛華也留了下來:“你看著他們,我去買東西吧。”
鄭衛華點頭說好。
賣收音機的櫃台在二樓,陳芸牽著二妞上去,路過賣衣服的地方。
二妞扭頭看了看,對陳芸說:“媽媽,裙子。”
“現在不能穿裙子了,太冷了。”
“好好看啊。”二妞又想起了之前錯過的那條小裙子,那時候的裙子好像比現在的還好看!
陳芸捏了捏她的臉:“你現在也漂亮啊。”
二妞高興地笑,拉著陳芸的手用力,恨不得把自己掛到她身上。
“好了好了。”陳芸連忙製止她,兩個人走到賣收音機的地方,陳芸推了推二妞:“你去問一下售貨員姐姐,這邊還有沒有半導體了,有的話要多少錢?”
二妞點點頭,手指握緊走過去,有些緊張地問了問題。
不一會,她小跑著回來,對陳芸說:“媽媽,姐姐說有,要四十塊錢,還要、還要票。”
“那你去買一個吧。”
陳芸把錢票都給她,二妞拿著就要走。
“你不數一數嗎?”
小姑娘搖搖頭。
“要數的,萬一我騙你,明明隻給了三十卻說給了四十塊,你現在沒數清楚,之後我就不認了。”
她停頓了下,繼續說:“那剩下的前就得從你身上扣,算算你一周一毛錢,要兩年多沒有零花錢,才能補全。”
二妞睜大眼,露出害怕的神色。
陳芸問:“現在還不數嗎?”
她連忙低下頭開始數錢。
陳芸給的四十塊裡麵有兩張十塊,三張五塊,還有幾張一塊五毛的。
二妞數了半天,越數越亂,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彆急,咱們慢慢來,先把幾毛錢的數清楚,一共多少?”
二妞數了一遍,掰手指算了算:“一共二十毛。”
“二十毛等於幾塊錢?”
小姑娘有點卡殼,陳芸又問了一遍:“十個一毛是一塊,那二十個呢?”
她手指動了動,有些不確定地伸出兩根手指:“是兩塊錢。”
“對了。”陳芸點頭表示肯定:“現在再把這兩塊錢和彆的錢加起來,一共多少?”
這次二妞算起來就比較順暢了,很快加減完畢,大聲說:“一共四十!”
“沒錯,真聰明,以後彆人給你錢都要先數一遍知道嗎?”陳芸笑著推了推她的肩膀:“好了,去買半導體吧。”
“嗯!”二妞點頭,心情有些雀躍,腳步輕快地去了櫃台旁,付過錢票。
收銀員核算之後拿了台收音機出來,這時候的收音機又大又重,一個小姑娘不一定拿得住。
陳芸過去接了,牽著二妞離開,路上又把她誇獎了一番,隨後去彆的櫃台買了幾節收音機用的電池。
兩個人手牽著手走出去,在那輛上海牌汽車旁邊找到了那四個人。
鄭衛華最先看到他們,走過來接過收音機和電池,問她:“沒買其他的東西?”
“沒什麼要買的。”陳芸看向前麵:“他們幾個就一直這樣?”
鄭衛華說:“之前鐵蛋差點爬到車底下。”
陳芸:“……我去叫他們。”
她走過去,揚聲道:“媽,東西買好了,我們走吧。”
“這麼快啊?”肖月珍不舍地收回視線,看了看女兒:“你買什麼了?”
“半導體。”
陳芸又去拉那兩個男孩子。
背後突然傳來肖月珍放大的聲音:“你買什麼了?”
陳芸被嚇了一跳,拍著胸口轉身:“媽你嚇到我了。”
“我才被你嚇到了。”她走過來扯了扯陳芸的袖子:“怎麼突然買這麼大件啊?”
“家裡缺一個,就買了。”陳芸說:“要不然整天在家裡,都不知道外麵什麼樣了。”
“你啊,就知道瞎花錢。”肖月珍小聲說:“衛華也不知道勸勸你。”
陳芸說:“你還是彆指望他了,他之前就說買收音機被我給勸住了,這不還省了點工業券給衛軍。”
肖月珍:“……”
“行了媽,一個半導體才四十塊錢,我一個月工資都夠了。”
“那你不要吃飯啊?”
“家裡又不是我一個人賺錢,還有鄭衛華呢。”陳芸挽著她的胳膊,叫上兄弟兩個:“好了,我們回家吧。”
收音機的四十塊錢對很多有正式工作的人來說都不算太多,咬咬牙就能買到一個。
鐵柱在教授家的時候就聽過半導體,裡麵還能手到海那邊的台,說一些這邊不好的話。
如今看到自家也買了半導體,鐵柱就跟弟弟妹妹還有肖月珍說這東西要怎麼用。
收音機放在茶幾上,鐵柱豎起天線,打開開關,對幾個人示範:“隻要扭動這個地方,就能收到廣播了。”
他對幾個人示範,擰著調台的開關,不一會便傳出來一首歌。
這歌幾個人都會唱,肖月珍跟著廣播一起哼起來。
一首歌唱完,二妞帶頭鼓掌:“好聽。”
肖月珍有點不好意思,坐到旁邊,咕噥著說:“這半導體還挺有意思的。”
這個時候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廣播電台逐步建立,收音機能收到好幾個台。
但如今這個年代的廣播電台主要是傳播新聞、宣傳革|命的作用,娛樂隻是其中的一個附帶。
收音機買回來之後,肖月珍很快就喜歡上了。
她最喜歡聽中央廣播電台的一檔評書節目,每天中午吃完飯都要聽一會。
鄭衛華見狀,便和陳芸說:“我看媽挺喜歡聽廣播,不如我再弄張票來?”
“你給票她肯定不願意買,不如把票寄給衛軍,讓他來買吧。”陳芸說:“正好衛軍也有工資,咱們一個出票一個出錢,剛剛好。”
“那衛軍是不是有點虧?我弄票簡單點。”
“那咱們就再出十塊錢。”陳芸搖搖手指:“不能再多了。”
鄭衛華噴笑一聲:“好,都聽你的。”
轉眼肖月珍在這住了大半個月,她才來的時候種的菜都發了芽。
最近天氣太冷,菜苗都漲的不太好,肖月珍每天要去陽台看好多遍,回來時憂心忡忡。
“彆把這苗給凍死了。”
陳芸洗了一個蘋果,給她分了一半:“本來這個時候就不適合種菜啊。”
“誰說冬天就不能種菜了?”肖月珍說完又歎氣:“咱們那邊這時候還能種菜,你這不行,冷的太快了。”
陳芸也有點感覺:“最近確實有點冷。”
她咬了口蘋果,看到肖月珍身上的衣服,摸著有點薄了。
肖月珍照著自家那邊帶的衣服,放到這邊就有點不太夠。
陳芸說站起來:“走,媽,我帶你買點布做衣服。”
她拉著肖月珍起來,和孩子們說了一聲,讓他們在家屬院玩可以,但是不可以出到外麵去。
家屬院裡都是熟人,在院裡怎麼跑都沒關係,出去就有危險了。
幾個小家夥答應的很乾脆,鐵柱還做了保證。
陳芸還是比較能信得過鐵柱的,聞言便放下心。
她帶著肖月珍買了布和棉花,準備送去裁縫店,肖月珍不讓。
“衣服我自己就會做,非得給裁縫送錢?”
陳芸說:“裁縫做得快點。”
“我也不慢。”肖月珍說:“你要是給我個縫紉機,我一天就能把衣服做好。”
縫紉機這東西,屬於如今家境較好的青年男女結婚標配,家屬院裡很多人家都有,李從英家裡也有一台。
李從英做衣服的技術比陳芸要稍微好一點,屬於縫補衣服還能看得過去的,但她並不會用縫紉機。
那台結婚買的縫紉機在家擺了好幾年,至今還是新的。
既然肖月珍會用,陳芸就去找了李從英。
李從英和陳芸是教學組的搭檔,平時關係不錯,對於這點要求痛快答應,把那台萬年不用的縫紉機搬出來裡裡外外擦了個乾淨。
“這東西我怎麼都弄不明白,當時真就買錯了。”她說:“擺在家裡還占那麼老大的地方,你要是要的話直接搬走都行。”
陳芸趕忙拒絕:“我天生就不是當裁縫的料。”
兩個同樣不擅長針線活的女人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肖月珍沒吹牛,她的動作真的很快,把衣服折了兩道就開始剪裁,一塊布變成棉衣,總共也就用了兩個小時。
陳芸買的布和棉花比較多,肖月珍做完之後還有剩,說要給陳芸做一件背心。
“來讓我量量。”
她也不用尺子,直接以手丈量。
陳芸問:“這樣能記住嗎?”
“怎麼記不住?”肖月珍量完,無聲記下數字,開始量剩下的布料。
陳芸見時間差不多,準備回家做飯。
她才回家沒多久,就聽有人嘭嘭敲門,打開門一看是個平時不太走動的軍屬。
對方一看到她就說:“陳老師,你快去看看吧,你們家三個孩子跟人打起來了。”
“三個?”陳芸懵了下:“二妞也打了?”
“就是她最先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