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獲知的這些情報讓陳芸有了點心理壓力,第二天提前到了班上。
“同學們好,我姓陳,以後是你們新的語文老師。”
她說完,便開始講課。
杜老師是兩周之前提出要回家休養的,確定接替人選後的一周多時間裡,陳芸已經和杜老師完成了交接。
她做了不少功課,順著之前的教學進度很順暢地往下講。
大概是換了新麵孔,班上的學生有點不太買賬,她在上麵說,底下一直有嗡嗡的聲音。
嗡嗡聲有變大的趨勢,陳芸停下來,掃了一眼,點名道:“第二組第五排左邊的同學,請你上來。”
唐曉站起來,歪著頭看她:“叫我乾什麼?”
“麻煩上來。”陳芸讓他站到自己旁邊,把書給他:“我看你挺能說的,這樣的話就幫老師把課文讀一遍吧。”
唐曉抓著書僵在那邊。
他平常調皮搗蛋,也和老師對著乾過,在下麵的時候麵對老師的怒罵還覺得刺激。
可如今站在講台上,麵對那麼多雙眼睛,唐曉隻覺得壓力重重。
他學習不行,自從二年級父母離婚之後,他這兩年就沒好好讀過書,陳芸讓他讀的課文,唐曉許多字都不認識。
唐曉抓著書本的手用力,心中屈辱,臉色漲紅。
陳芸平靜的提醒:“現在距離下課隻有二十分鐘了,如果你不快一點,咱們的課間就沒辦法下課了。”
唐曉咬著牙:“我憑什麼要讀?”
“就憑你在我講課的時候影響紀律。”
“又不止我一個人說了話,你怎麼不找他們?”
“有道理。”陳芸問他:“其他人我也不認識,既然你知道誰說了話,就把他們全都叫上來吧。”
之前說話的那些人一個個低了腦袋。
唐曉一眼掃過去,感覺到了朋友的抗拒,他咬了咬牙,看向另一邊,點了個平時和他不對付的同學名字。
那人起立說:“老師,我剛剛沒說話。”
“嗯,我知道,你先坐下。”陳芸說,讓唐曉繼續點名。
唐曉咬著牙不說話。
班上有些沉默。
陳芸在講台上敲了幾下,開口問他:“是不是覺得很難受?”
唐曉睜大眼死盯著她。
“那你想過沒有,我在上麵講課,你們在下麵搗亂,我也會覺得很難受?其他想聽課的同學也會覺得難受?”
陳芸說:“尊重都是相互的,你不尊重彆人,就不要想獲得彆人尊重。”
她拿走唐曉手裡的書,對他說:“行了,你回去吧。”
隨後繼續講課。
有了唐曉的前車之鑒,陳芸再上課的時候底下就安靜了許多。
不多會,下課鈴響起。
她停下來,等著鈴聲結束,卻沒像學生們期待的那樣說下課,而是繼續講起來。
底下的學生都有些坐不住,有個人舉手:“老師,已經下課了。”
“我知道。”陳芸說:“但是我之前也說了,被耽誤的時間會用課間時間補上,你們都是一個集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一臉講了兩節課,等結束的時候嗓子都快啞了,學生們也憋得不行,一下課就往外麵衝。
陳芸的做法令唐曉丟儘了臉麵,有的老師聽說就勸她說沒必要。
“唐曉這個孩子報複心很重。”
陳芸說知道,並沒有多放在心上。
第二天,陳芸一到學校,就見公告欄前麵圍了好多人。
一見到她,圍觀的學生立馬跑了。
陳芸一挑眉,猜到事情和自己有關,她走過去,看到了用紅紙寫的“大字報”。
紙上字寫得很稚嫩,一看就知道是初學者,語句也有些不通,看起來很滑稽。
陳芸從頭到尾讀了一遍,麵不改色地揭下這張“大字報”。
她來的遲,早上來學校的許多人都看到了這張紙。陳芸進辦公室的時候,老師們的態度都有些小心。
“陳老師,你沒事吧?”
陳芸搖頭說沒事。
“你彆怕,我們都相信你。”
校長也聽到風聲趕過來,安慰道:“咱們是部隊附屬的學校,不興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知道,我真沒事。”陳芸把“大字報”折好,與教科書放在一起,對其他人說:“我要去上課了。”
她到班上的時候離上課還有五分鐘,學生們都在交頭接耳地聊天。
見到老師進來,小學生們立刻安靜下來。
“耽誤大家一點時間。”陳芸把“大字報”展開,對下麵的人說:“同學們應該都聽說了,今天我收到了一張“大字報”,是來檢舉我的,根據上麵寫的東西來看,檢舉人應當就是班上的同學,所以你們能告訴我,這是誰寫的嗎?”
她說完之後便開始乾茶班上學生的反應,很多人麵露茫然,也有人看來看去,有那麼幾個神色飄忽,顯得很緊張。
畢竟都是不大的孩子,心理素質沒那麼強,自以為表現的很隱晦,其實心思都在臉上寫著。
陳芸看完心裡便有了底,開口點了幾個人起來。
站起來的幾個人都是在她看來表情不對的。
陳芸說:“我猜你們知道是誰乾的這件事,或者說你們所有人都有參與?”
有的人搖頭,有的人沉默。
沒有一個人承認。
陳芸說:“如果有同學知道是誰寫的““大字報””,歡迎私下裡和我說,我會給說真話的同學獎勵。好了,都坐下吧,現在開始上課。”
早上看到那張“大字報”的人很多,兩節課的功夫就傳的學校所有人都知道了。
鐵柱和二妞也聽說了這件事,認定了一定是四年級的人乾的,下了課就來找麻煩。
陳芸下課出門,剛好與鐵柱撞上。
“來這乾什麼?”
陳芸拉住他。
“我……路過。”鐵柱不敢說是來找人打架的,就問:“你要去哪?”
“當然是回辦公室。”
“哦,那你快走吧。”
“行啊。”陳芸拉著他的衣服:“你跟我一起走吧。”
鐵柱掙紮:“我不去!”
陳芸睨了他一眼:“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呢?”
鐵柱有點被戳破想法的心虛,硬著頭皮狡辯,反而不打自招:“我沒準備打架。”
“哦,那你要去哪?”
陳芸似笑非笑:“我也順便跟著看看。”
鐵柱故意說:“我去上廁所!”
“哦,你去吧。”陳芸跟在他後麵。
“我上廁所你跟著我乾什麼?”
“看風景,或者怕你掉下去。”
鐵柱氣地哼了一聲:“我不去了!”
鐵柱铩羽而歸後,陳芸又勸走來安慰她的二妞,一個人回了辦公室。
辦公室很多老師都在,陳芸進去的時候他們正在談論“大字報”的事情。
“陳老師,我覺得那東西應該就是唐曉寫的,昨天你才治了他一頓,今天‘大字報’就來了,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同在辦公室的吳美芳有些尷尬,小心看了陳芸一眼,滿臉都是歉意。
“陳老師,對不起……”
“和你沒關係。”陳芸打斷她,放下書本說:“現在還沒證據。”
“要什麼證據啊,這不是明擺著?”
“好了。”他對麵的人小聲說了句,眼神往吳美芳那邊瞥了一眼:“彆說了。”
吳美芳坐立不安,滿臉都是愧疚,她對陳芸說:“陳老師,要不我去找唐曉談談吧。”
有人說:“吳老師你就彆去了,誰不知道唐曉什麼德行,你和他談能有用嗎?”
吳美芳又說:“都是我沒把孩子教好。”
“你和唐主任才結婚多長時間啊,和你有什麼關係?”
辦公室的人一邊安慰陳芸,一邊勸說吳美芳。
陳芸聽了一會起身,借著去倒水的借口找到校長,讓他把辦公室借自己用一下。
隨後她把懷疑的對象一個個叫過來,挨個告訴他們,已經有人指認貼“大字報”的就是他。
這些小孩子們被一炸就慌,為了洗脫自己一股腦把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結果確實是唐曉。
班上的同學說,唐曉在外麵認了個哥哥,那個哥哥是□□的小隊長,抄了很多人的家,也想把自己的“戰旗”插到部隊的地界。
部隊對人員管製嚴格,他沒辦法進來,機緣巧合認識了唐曉。
唐曉因為父母離婚的事情性格有些偏激,起了報複的心裡,也想讓彆人嘗嘗他母親受過的苦。
之前他想要貼“大字報”的對象是杜老師,因為杜老師訓過他。結果東西才寫好,杜老師就不來了,換了陳芸來教他們。
陳芸又在教書的第一天就落了唐曉的臉麵,他懷恨在心,就把原來準備好的“大字報”換了個名字,大半夜貼在公告欄上。
對於這個結果,陳芸心裡早有準備,也有應對的策略。
她找唐曉對峙了一番,確認其他人說的都是事實之後,便讓唐曉回去了。
唐曉見她如此輕易放過了自己,很是有些驚訝,驚訝過後就是輕蔑,覺得陳芸肯定是怕了這一招。
他更堅信了自己行動的正確性,以後麵對看不順眼的人都可以用這一招。
下一個選誰呢?就姓吳的好了!
唐曉以為陳芸當時的不追究是害怕退縮,很是自得了一番,可後來才發現完全不是這樣。
第二天他到學校,老遠就看到公告欄前圍了一群人。
唐曉心念一動,覺得是有人模仿了他的做法。
對於這個猜測他有些驕傲又有些惱怒,推開人群擠了進去。
公告欄前的人看到他,表情都有些奇怪,不少人看著他指指點點。
唐曉奇怪地瞪過去,擠進公告欄最裡麵。
和昨天一樣的紅紙,一樣的位置,差不多的筆跡,甚至連用詞都差不多,寫的對象卻是完全不同。
這是一張寫給唐曉的“大字報”。
唐曉隻看了一眼,便覺得血液上湧,他踮著腳一把將紅紙撕下來,瞪著眼睛看向周圍:“這誰乾的?”
周圍的人麵麵相覷,有人說:“陳老師啊。”
“對,陳老師才貼的,她說是和你學的。”
說話的人上五年級,因為入學晚比唐曉大了好幾歲,也不怕他的黑臉:“唐曉,昨天那個‘大字報’是你寫的啊?”
“不要臉,壞蛋!”有喜歡陳芸的二年級學生在背後罵他:“你等著,鄭啟年一定會來打你的!”
唐曉麵對著周圍人的目光,感覺比前天陳芸叫他上講台還要難受,他心中憤恨不平:“她寫的都是假的!”
有人問:“你們不是寫的一樣嗎?”
周圍都是嘲笑的目光,唐曉呆不下去,推開人群跑走了。
四年級早上第一節課就是語文,陳芸剛走進來,便對上唐曉故作凶狠的目光。
“早上好同學們。”她打了個招呼,又點了唐曉的名:“看到我給你寫的‘大字報’了嗎,什麼感覺?”
唐曉把牙咬得咯吱響。
“你是不是很生氣?其實我昨天也有點生氣。你把‘大字報’當作武器,怎麼知道這武器有沒有一天會打到你身上?
好了,不說這些廢話,還是上課吧。畢竟在咱們學校,貼再多的“大字報”也不能讓你少背一篇課文。”
陳芸的做法讓唐曉自以為是的鬥爭看起來像個笑話,老師們都對她十分佩服。
學校不少老師都是從外麵調過來的,之前教書的時候沒少遇到這種威脅,更是有不少同事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被下放。
他們是聞“大字報”色變,沒想到還有這種處理方法。
陳芸不敢居功:“主要還是咱們在部隊裡,要是在外麵我也得嚇到不行。”
“也是,咱們在這多安穩啊,放我以前教書的那個學校,一有人貼‘大字報’,馬上就得有人來查你。”
老師們交換了各自的經曆,都覺得如今所處的環境再好不過。
吳美芳每到這個時候就是尷尬的隱形人,恨不得讓彆人看不到才好。
但還是被注意到了:“吳老師。”
吳美芳扭頭:“怎麼了張老師?”
“你以後對那兩個孩子硬氣一點,彆總慣著,你越軟他就越欺負你。要是你跟陳老師似的,那兩個保證不敢這麼對你。”
吳美芳勉強笑了笑,看看陳芸:“我比不上陳老師。”
“我心比較狠。”陳芸說:“跟吳老師不一樣,她心軟。”
自從貼“大字報”被陳芸反將了一軍,唐曉明顯安分了許多,上課的時候也不敢搗亂了。
陳芸像是故意作對一樣給他安了個語文課代表的職務,每天負責帶著同學們讀課文。
隨後上課抽查,但凡有人讀得不流暢或者讀錯了,那唐曉都要和其他人一起受罰。
陳芸這樣的做法讓唐曉苦不堪言,整天提心吊膽,就怕陳芸想出什麼奇葩主意。
但這樣的做法對唐曉來說意外有用。
他二年級時父母離婚,之後父親很快再婚,平時工作繁忙很少回家。
唐曉厭惡吳美芳,吳美芳對時也沒什麼底氣管他們。兄弟倆就跟地裡的雜草一樣肆意生長,一不小心就長歪掉了。
如今陳芸整天盯著他找茬,唐曉打不過,玩手段也玩不過。想讓自己過得舒服點隻能乖乖聽話,爭取把書倒背如流的同時再讓班上其他人也把書倒背如流。
在這樣的壓力下,到期末考試的時候,四年級的語文平均分竟然比數學高了五分多,比期中考試的語文成績更是提高了將近十分!
這樣的結果,讓不少老師都非常眼紅,紛紛說要跟陳芸學習,也把班上刺頭找出來樹榜樣。
學生們參加完期末考試就可以放假了,老師們還要再忙兩天。
離除夕還有十天,陳芸他們正式進入寒假。
學校給每個老師都發了年貨,讓她們帶回家。
十天時間看起來很長,其實有些不夠用。
陳芸要趁著這段時間把家裡徹底打掃一遍,床單被褥也要全部拆洗,買年貨,做醃肉香腸,做各種零食,一不留神到了除夕。
除夕這天,鄭衛華要先和不能回家的士兵們吃完團圓飯,再看完文藝演出,之後才能回家。
今年部隊沒有文工團下來,表演是團裡的士兵自己排練的,沒有文工團那麼專業,但是因為都是熟悉戰友,演出來的也都是身邊發生的事情,所以也獲得了不錯的反響。
鄭衛華看到一半,小張走了進來,告訴他一個消息。
禮堂太吵,鄭衛華聽不清楚,就把小張叫到門外。
“怎麼了?”
小張把電報交給他。上麵寫著五個字——二叔逝,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