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陸緒章其實多少也猜到了,就是母子兩個合夥欺負自己。
他歎道:“其實從陸亭笈出生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一定是家庭地位最低的,如今看來,果然不假,你們就合夥欺負我。”
孟硯青便笑:“但你看,我現在不是偷偷給你打電話嗎?你可不要告訴兒子,知道嗎?”
她那仿佛偷著給他甜頭的語氣,聽著自然讓人心情大好。
陸緒章:“好,你多給我打電話,我肯定不告訴亭笈。”
孟硯青:“其實也不要怪亭笈,你總欺負他,你說他不坑你坑誰?”
陸緒章:“他那傻樣,不該欺負嗎?”
孟硯青:“……”
算了算了,這當爹的真是活該被坑!
兩個人就這麼說了半晌,因為孟硯青提起拍賣時恰好遇到那書畫店老板。
她笑道:“眼睛都瞪大了,估計都不敢信,竟然能修複這麼好,化腐朽為神奇。”
陸緒章笑了:“讓他們見識見識我的手藝也好。”
孟硯青便笑:“就你這手藝,若是好好乾這個,必也是行裡頭一號了。”
陸緒章:“那是自然,以後萬一山窮水儘,那不是還能去琉璃廠開鋪子嗎,就憑我這手藝,養家糊口肯定沒問題。”
孟硯青便忍不住笑:“你確定?”
陸緒章略沉吟了下,之後才笑道:“突然覺得,不太確定了。”
孟硯青:“嗯?”
陸緒章略沉默了會,才笑道:“養陸亭笈估計沒問題,但養你估計不行,你這種千金大小姐,我每天低頭修畫裱畫,估計也白搭。”
他的聲音溫煦含笑,就這麼自電話筒中傳來。
孟硯青便抿唇笑了:“誰讓你養了……”
她的聲音軟綿綿的,有些撒嬌的意味。
陸緒章略頓了頓,低聲道:“那怎麼辦?”
孟硯青笑著道:“什麼怎麼辦?”
陸緒章卻道:“要不,你養我吧好不好?”
他的聲音溫煦清沉,就這麼傳來。
孟硯青心裡一頓。
在那都市繁華和市井煙火中,很家常隨意的話,卻聽得人心裡熨帖。
她抿唇笑道:“陸緒章,你還要點臉嗎?”
陸緒章輕笑,聲音帶著些慵懶的愉悅:“在你麵前,我乾嘛要臉?”
孟硯青笑罵:“就是不要臉!”
陸緒章:“既然不要臉已經坐實了,那等你回來,先請我吃飯吧好不好?”
孟硯青:“怎麼想這麼美……”
陸緒章:“才不管那麼多,我要吃燒羊肉,入秋了,該吃羊肉補補了。”
孟硯青勉強:“行吧……我買,你做。”
陸緒章便笑出聲:“那還是你請我吃嗎?”
孟硯青這麼說著時,看著窗外,看到的是香港街頭琳琅滿目的店鋪和廣告招牌,還有大樓上晾曬的衣服,以及挽著發髻穿著舊藍布褲褂挎著籃子的老太太。
她還活著,活著去經營自己的人生,活著和陸緒章說笑,也說說關於將來的打算。
人生很長,她可以看到落葉飄零,可以看到秋去冬來,還可以看到未來很多的日子。
於是,她便笑對電話那頭的人道:“我買,你做,算我請的,你買,你做,還是算我請的,就這麼定了!”
不欺負他,欺負誰呢。
活著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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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也或者是許多事坦然了,想開了,她和陸緒章的關係倒是突飛猛進,接下來一段,幾乎每天她都會抽出時間來給陸緒章打電話。
有時候也沒什麼事,就是簡單聊幾句。
陸緒章現在也學乖了,什麼事都會向她彙報,雞毛蒜皮都要打彙報,至於工作中以及日常中萬一接觸了什麼女同誌,都要說得清清楚楚。
那天,孟硯青淡淡地道:“倒是也犯不著吧,我也沒說非要追問你這些,我又不是太在意……”
她這話一出,陸緒章哪能信呢。
這必須得反著聽。
於是他馬上表忠心,低聲道:“你問不問是一回事,但我得拿出態度來,我是一顆赤誠紅心,得讓你看到,回頭外麵再有什麼傳聞,誰說我相親了,那必須一巴掌打過去,告訴他再也不要亂說。”
孟硯青聽著好笑:“算了算了,彆說這種耍嘴皮子的話,還是乾點正經事!”
一聽正經事,陸緒章也就收斂了,和她說起如今央行的政策,提起黃金的銷售許可證的事。
他既然幫她打聽,那自然打聽得妥妥帖帖,因為現在國家要加大對黃金銷售的供應量,這一次要對北京市的國有商場或者企業發行黃金銷售許可證,可以說,這是最近幾年最寬鬆的一次,也是最好的機會了。
孟硯青聽了,不敢大意。
隻是她人在香港,到底諸事不便,當即打電話給胡愛華,讓她出麵,準備了相關的材料,讓她找上秦楷庭,一起共商大事。
之後,她又和謝敦彥商量了這件事,謝敦彥一聽,自然感興趣。
要知道在大陸,黃金開采、加工和銷售,那都是國家相關企業專營的,把控嚴格,他們這些港資根本不可能介入,如今央行發放這銷售許可證,其實不光是銷售許可證問題,這還是一個風向。
這話意味著,大陸很可能放開黃金市場,逐步加大開放力度。
所以謝敦彥也很上心,當即派了助理前往深圳工廠,整理了相關資料,由孟硯青進行統一彙總,交給秦楷庭,協助他申請銷售許可證。
這其間自然許多周折,好在孟硯青住在陸緒章他們單位駐香港的辦事處,他們單位本身傳真機電話齊全,孟硯青可以借用,有什麼資料火速發給了胡愛華,由胡愛華來協調,一次次跑央行,走手續。
孟硯青自然也明白,這次銷售許可證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必然不容易得,他們要想申請到,自然諸多刁難,她一方麵爭取各樣材料齊全,另一方麵,也讓陸緒章幫她找了央行的相關人士,請教了一些問題,避免掉進被折騰的坑裡。
而這個時候,一個月的珠寶設計文化課結束,培訓班進行了一個文化測試,測試之前,培訓班老師給了一個參考書範疇。
孟硯青一看,那些參考書她都已經看過了,複印下來並做了筆記,一時自然是胸有成竹。
可是對彆的同學,那就不容易了,那麼多本書呢。
於是到了考試的時候,大家叫苦連天,裡麵包括珠寶實務細節,必須對世界珠寶曆史、珠寶鑒定和珠寶設計了如指掌了。
大家紛紛表示學了一粒沙考了撒哈拉,等到考完了,大家心中紛紛忐忑,都覺得就這題目,及格都難。
誰知道成績出來後,孟硯青得了九十九分。
第二名是趙言君,得了八十一分,成績出來的時候,趙言君好奇,探頭過去看孟硯青的成績,看她的試卷。
孟硯青可以感覺到,趙言君的目光迅速地搜羅過她的試卷,最後落在她的扣分項。
那扣分項是一道主觀題,闡述對國際珠寶發展的想法,開放式問題,這道題大家全都扣分了,孟硯青也被扣了,一分。
而除了這道題外,孟硯青其它全部正確,沒有錯的。
趙言君好奇:“翠石剖開切麵這道題你怎麼答的?”
大家一聽,也都湊過來,那道題是考察翠石取材的,翠石不同於其它寶石,最值錢的部分其實是帶綠的部分,如何充分利用那綠進行精妙設計,這自然是大有學問。
這道題大家答得都不好,普遍扣分了。
現在看來,孟硯青竟然沒扣分。
孟硯青道:“我寫的主要是因地製宜,在接近綠線或者綠線比較輕微的地方切開,逐段分解找綠,再按照綠的性質進行分段,至於立性臥性還是半立半臥,還是要看材料水分,顏色深淺,還有本身的性質,這些若要區分,那就要下許多細致功夫了。”
她這一說,大家都好奇,畢竟這命題可就大了。
孟硯青倒是也不藏私,找到試卷那一部分給大家看。
結果大家一看,都有些傻眼了。
很娟秀的小字,孟硯青足足寫了十幾行,而且還分門彆類闡述。
大家見了這個,一個個都佩服起來了。
自己對這一塊不熟,不過是硬編罷了,人家一看就是條理清楚言之有物了!
一時大家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趙言君好生翻看了一番孟硯青的試卷,最後抬眼看向她:“我能把你的試卷複印一下嗎?”
孟硯青笑道:“當然可以了。”
這些有的是她原本的知識儲藏,有的也是培訓班後去圖書館翻書慢慢積累的,彆人要看儘管拿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珠寶玉石的鑒定設計,還是要實戰,這些隻是理論,紙上談兵罷了。
其它同學見此,也都紛紛表示想複印,不得不說,孟硯青的這試卷確實答得好,總結全麵,對大家都很有助益。
而在經過文化課考試後,孟硯青等人開始進行實務設計操作。
這次聶揚眉已經聯係了幾家香港珠寶公司,可以讓這些學生分彆進入各大單位實習,大家可以自己報名自己有意向的珠寶公司。
孟硯青看了看,有商西爵家的寶瑞,有金福珠寶,也有謝敦彥家的鴻運珠寶,她略猶豫,到底是報名了謝家的鴻運珠寶。
很快一群同學就分了組,會有組長帶著大家前往企業報道。
趙言君聽了,看向孟硯青:“我覺得硯青是我們組最優秀的吧,肯定是她的吧。”
她這一說,大家大部分讚同,不過很快也有人提出孟硯青是大陸來的,“隻怕是不熟悉當地的情況啦”。
對此,孟硯青倒是覺得無官一身輕,她也不想當,於是讓賢,很快,在大家的推選中,趙言君成了組長,她半推半就地上了。
私底下也有其它同學表示:“其實趙言君就是想自己當組長。”
孟硯青聽這話,並不理會罷了。
又不是長久共事的,彼此品性如何不必計較,反正她也不在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直接打回去就是了,本來她也不至於怕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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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硯青選定了謝敦彥的公司作為實習單位,當天培訓班結束後,孟硯青大致也把情況和謝敦彥說了:“除了我,還有其它幾位我的同學,哦,對了,也包括你那位青梅竹馬。”
她覺得這事還挺熱鬨的。
謝敦彥一聽,那臉色就不太好:“她也來?”
孟硯青:“對啊……”
謝敦彥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最近已經足夠頭疼了,她如果來了,隻會給我添亂了,我隻希望一切能順利。”
孟硯青聽著,疑惑:“怎麼了?看你唉聲歎氣的?”
謝敦彥的情緒好像一直都很穩定,現在明顯有些焦躁的樣子。
謝敦彥歎了口氣:“今晚你如果有時間,我請你吃飯,我們見麵聊吧,也許你能幫我出出主意。”
孟硯青:“行,那你開車過來吧,我不想坐巴士了。”
謝敦彥:“好。”
謝敦彥的住處距離這裡倒是不遠,很快他就過來了,自己開的車,兩個人到了附近一家幽靜的西餐廳,一邊吃飯一邊說著話。
如今他那個哥哥姐姐把持著鴻運珠寶內部的各崗位,其它暫且不提,隻說公司的設計部,如今幾乎是他哥哥把持著大半江山。
明年是鴻運成立四十周年,公司將推出幾款四十周年限量紀念款,也是借著明年春季的潮流,希望這幾款產品做成主打產品。
孟硯青聽著,道:“現在你和幾位兄長在爭奪這件事的主導權?”
謝敦彥讚賞地看她一眼,頷首:“是,我們家老爺子放出的話,這一次限量紀念款負責人,會在明年參與鴻運公司四十周年的慶祝晚會。”
孟硯青便明白了。
這件事往簡單了說,是老爺子的一個考試,一個試探,誰能做出明年紀念款主打產品,就認為誰的能力更勝一籌,那這個人便會主持四十年慶典。
其實主持四十年慶祝晚會,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個暗示,那個主持大局的人,必然就是鴻運未來的太子爺了。
她好奇:“那……你就好好乾?你們公司現在內部運轉,是什麼情況,你能和你幾位兄長分庭抗禮嗎?有足夠的資源來做這件事嗎?”
謝敦彥苦笑:“分庭抗禮,不敢說,我自己也有自己的資源,不過我幾位兄長到底在公司內部經營多年,現在最老資格的幾個設計師,都是他們的人,其它幾個雖然不見得被他們收買,但是現在也是態度含糊。”
孟硯青:“因為他們怕你失敗,不敢站你隊吧?”
謝敦彥:“對,下個月我們公司就要開始設計方案評審了,所以我現在也是焦頭爛額,正在歐美重金尋找好的珠寶設計創意,看看能不能贏了這一場。”
孟硯青蹙眉,仔細問了評審的情況。
謝敦彥也就大致給她講了。
孟硯青想了好一番,才道:“你如果從歐美重金尋找好的珠寶設計,隻怕這辦法行不通。”
謝敦彥疑惑:“為什麼?”
孟硯青:“我說得並不一定是對的,你姑妄聽之。”
謝敦彥神情鄭重起來:“硯青,我們是合作夥伴,也是朋友,你有什麼直說便是。”
孟硯青這才道:“我認為,令尊讓你們設計出一款珠寶來,其目的並不是說贏了對方,而是他借著這個機會想看看你們的風格,看看誰最能繼承他的風格,將鴻運珠寶發揚光大。”
謝敦彥聽著,眼睛一亮:“所以你的意思是?”
孟硯青:“所以,我們不需要去想那些評審人員喜歡什麼,不需要去想能不能贏了誰,關鍵是,一定要想想老爺子的愛好,他希望鴻運將來走什麼樣的路子,他希望他的繼承人是什麼樣的。”
謝敦彥隻覺醍醐灌頂,他喃喃地說:“如果這樣說的話,那我引入歐美的設計理念,已是大錯特錯了……”
孟硯青:“也不是錯,而是沒能理解老爺子的心思吧,可以引入西方概念,但是西為中用,你真正的著眼點,應該是中國最傳統的那幾樣玉石材。”
謝敦彥連連點頭:“我父親還是老一輩的思想,我現在要想讓他滿意,那必須做出一套能打動他的首飾,那才是這次他考察我們的目的。”
如果這樣的話,那就必須放棄西方知名設計師,必須走出原汁原味的中國傳統珠寶來,同時又要新穎,要讓人眼前一亮。
他擰眉:“這樣的話,我先研究下和田玉和翡翠吧?”
孟硯青聽著,卻是想起一件事來。
謝敦彥的父親叫謝承誌,她七歲時候經過香港,跟隨父親見過這謝承誌。
當時孟父和謝承誌暢聊,憶起昔日種種,曾經提起一樁遺憾。
早些年,謝承誌還在大陸當夥計時,曾經無意中撿漏了一塊天藍寶石。
他津津有味地道:“那可是頂尖藍寶石,藍得均勻,藍得澄澈,像一塊藍綢子一樣,讓我想起秋天的北平城。”
“怎麼也得是大晴天吧,秋天的大晴天,我從咱們四合院裡往外看,西北角那塊天,就是那藍寶石的色了。”
隻是可惜,當時離開大陸的途中,那塊藍寶石就那麼丟失了。
孟硯青便想著,也許對於謝承誌來說,這才是最能觸動他內心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