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細說,隻這麼幾個字,孔融便大致猜出了前因後果,沉著一張臉不再多語。
衛兵們不過是傳命者,各自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發一言。他們早聽說過禰衡的“凶名”,此刻見對方行走間似閒庭闊步,毫無躁動之意,明知郗侍中來者不善,卻沒有當場發作,平靜有餘,一個個心中皆有幾分驚訝。
鄭平並不在意旁人眼中的自己,他這副閒適的模樣也不是裝出來的。
對於此番明晃晃的碰瓷事件,他絲毫沒放在心上。
會以身犯險,被衝動驅使,親自動手想要撞他入水的蠢人,即便事後再怎麼描補,也堵不上所有的漏洞,做到天衣無縫。
幾人回到司空府,早一步回來複命的衛兵帶著曹操的吩咐前來迎接,引他們去中堂旁邊的耳房。
按理說這兒是司空府,出事的又是侍中之子,在郗侍中明確要求“對口風”的情況下,為表重視,曹操該作為主事人在中間坐鎮。
然而領路的衛兵卻告訴他們,曹操突犯頭疾,下不了床,點了二公子曹丕為主事人,局中斡旋。
鄭平唇角的細勾變得玩味。
之前拿字謎恐嚇自己的時候還好好的,隻這麼一會兒工夫就突犯頭疾了?
禰衡從來不是懂得讀空氣的人,鄭平也沒有改變人設,給人留臉麵的想法。
他狀若感慨地道:
“司空這病來得還真是巧。比雉雞下蛋還快。”
旁邊的孔融在瘋狂地對他打眼色,鄭平視若未見,到底沒說出更出格的話。
孔融放下了一半的心,衛兵們也暗自舒了口氣。
誰都知道司空這病有幾分蹊蹺:二公子今年不過虛歲十二,雖然已隨司空去過幾回戰場,到底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若是彆的事就罷了,今日的事確有幾分特殊,讓二公子處理……總歸讓人由不得不多想。
再一想到昨日的事,以及曹操近日對禰衡的厭惡,衛兵們紛紛在心裡給禰衡點了根蠟燭。
禰衡不知道這些衛兵已經在心底給他點了一支蠟燭隊列,一人當前,抬腳邁入了耳房。
入秋的水到底透著些許寒意。聽說那位郗小郎君雖然略通水性,但因為猝不及防地墜湖,多少受了點驚嚇,還嗆了幾口冷水,救上來後,被就近安排到離湖最近的耳房醫治,以免真著了涼。
鄭平幾人過去的時候,耳房裡已燒起了碳盆,烘得熱騰騰的,讓人煩悶不適。
一絲異茫自鄭平眼中飛快地劃過。
狂病者,多有五誌過極之症,所謂的躁動狂暴,都是由一個“火”字引起的。
按照中醫的理論,就是陽氣過烈,暴折難泄,極其容易動怒。
任何刺激“火”氣與怒意的因素,都容易誘發狂病的發作。
這被碳烘烤得又乾又燥的房間,正巧極易引發“痰火”。
秋日並不算太冷,縱然在水中泡了會兒,一碗薑茶,一床被衾已然足夠,實不必燒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