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第一時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剛剛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如果沒有問題,他為什麼會聽見鄭平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要求?
曹丕開始深沉地懷疑人生,一時之間竟忘了道謝。
鄭平對此見怪不怪。他早就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因為禰衡的狂態深入人心,眾人對他多有偏見。若他做出極度氣人的事,說出格外惡劣的話,眾人雖然惱恨,卻覺得理所當然,接受度十分良好。可一旦他減少火力輸出,並出於心血來潮或其他原因,對一些人給予幫助——他們便會格外驚愕與觸動,輕則懷疑人生,重則顛覆人生觀,仿佛他變成了救苦救難的十世大善人。
鄭平並不想當這個十世大善人。善人見欺,當個凶惡的狂者沒什麼不好,至少省事。
“順路罷了。”鄭平說出實情。因為知道曹丕八成不會相信,他又從善如流地加了一句,以安他的心,“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先前和這胖子說的倒不全是假話,雖然沒法提著你的頭去看曹司空變臉,但若是送你去主帳,告知曹司空知道是我救了你,欣賞他變幻莫測的神色,豈非也是一樁美事?”
得了鄭平的解釋,曹丕的世界觀再次回歸原位:原來九州還是他所知的九州,禰衡還是隨時能讓人心梗的禰衡……除了劍術出乎人的意料,並未有彆的不同。
曹丕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覺是遺憾還是心安,搶了地上那武將的佩刀,跟著禰衡往主營走。
他們穿過零散的布帳,一路上解決了幾個趁火作亂的士兵,在靠近主營的位置見到通明的篝火,以及彪悍有序、用最快速度控製整個主營的精兵。
營地附近倒了不少士兵,還有七八個士兵灰頭土臉地跪在主帳前,接受樂進等主將的盤問。
見有人往主帳方向走來,最外側的那支衛兵警惕地持刀靠近。在看清來人中有一人是曹丕時,衛兵的領頭人驚訝而激動地行禮:“二公子!”
他正想說些什麼,意識到旁邊還有一人,戒備而審視的目光落在鄭平身上,氣氛再度凝重起來。
曹丕連忙道:“這是救了我的銅鞮侯。可信。”
簡短的兩句話,讓衛兵隊長打消了懷疑。
他雖然不知道銅鞮侯是誰,但知道曹丕的脾性。若被奸人劫持,他不會將人主動帶到主帳,更不會表現出親近之意。
“見過銅鞮侯。”
行過禮後,衛兵隊長讓剩下的人繼續巡邏,自己親自護送曹丕與鄭平過去。
“得知二公子被陶校尉劫去,司空大怒……幸而有銅鞮侯出手救下二公子。”
衛兵隊長不敢多說,但隻憑三言兩語,曹丕便知道自己被劫走的事對曹操的衝擊有多大。
剛才說到的陶校尉,正是那個趁亂把他劫走,最後被鄭平解決的武將。
此人投效曹操已近十年,可以說是在曹操還未發跡的時候便已跟隨左右。雖然能力一般,沒什麼大的功績,但曹操一直把這個跟隨自己的老人視作親信,哪裡會想到在自己微末時就跟著自己,哪怕在陳宮反叛、曹操幾乎失去所有勢力的時候也沒有背叛離開的憨厚小將竟然內藏奸邪。
衛兵隊長之言並不誇張。曹操知道曹丕出事後,勃然大怒,這份怒火比他被張繡降而複叛這件事猶有過之。
今日的火乃是曹操一手策劃。因為得到軍/情,曹操知道軍中藏了呂布、袁術等人的細作,對他們的計謀了然於心。
呂布聽從陳宮的計策,想在他營帳中放把大火。曹操決定將計就計,做好一切準備,自己提早把這把火放了。他本想借著今晚的火,揪出呂布、袁術等人埋在曹軍中的奸細,同時清掃其他一些心懷不軌的人。
他考慮到方方麵麵,做好萬全的防禦,哪知這層防禦竟被人從內部破了個口子,一個本被認為不會背叛的舊部背叛了他,挾持走了他的兒子。
被帶走不僅是他如今的嫡長子,更是他的自負與臉麵。
曹操壓著一蓬怒火處理完所有事務,準備親自帶人去找,就在這時,曹丕平安歸來。
不等曹操大喜,一個隨之而來的消息讓這份大喜變成大驚,不由地黑了臉。
“司空!二公子被救回來了,多虧了銅鞮侯——”
曹操脖頸僵硬地轉了個方向,正看見一張無比熟悉,又令他無比膩煩的臉。
“你說是他救了丕兒?”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