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接到親信彙報上來的消息,不禁冷笑。
“這董承,果真按捺不住了。”
靠在榻上的曹丕專心扮演病人,小口喝著藥,假裝沒聽到曹操剛才的話。
坐在另一側的某人卻不會賣曹操麵子。
“司空實不必刻意說這番話給我聽。無異於雄猿拋媚眼給人看,毫無益處。”
一句話落下,曹丕差點噴出口中的藥,他勉強將之咽下,嗆咳了兩聲,見曹操的目光銳利地掃了過來,連忙一本正經地為自己解釋:“藥太燙了。”
然而心裡憋得頗為苦悶。
他被橫來一筆的雄猿驚得不輕。
正常的說法不該是“媚眼拋給瞽者(盲人)看嗎”,怎麼到鄭平這兒,意思還是那個意思,意境整個變了……
曹操卻沒有曹丕這麼大的反應。儘管作為被比做公猴子的當事人,曹操才是應該較真的那一個,可他神色平平,仿佛已經輕易接受了這個程度的比喻。
在他看來自己的兒子還是太嫩——禰正平是何許人,想也知道隻有他貶低彆人的份,絕沒有貶低自己的可能。讓他用瞽者來比喻自己?那豈不是說他瞎嗎?
曹操畢竟多吃了三十多年的飯,在已經經曆過更凶猛的疾風暴雨後,麵對著近乎毛毛雨的暗諷,他的接受能力十分優良。
因此,他沒有因為鄭平剛才的那句話而生氣,更沒有理會曹丕的失態,而是若無其事地道:
“不知那劉備會如何選擇。”
屋裡沒人回答,悄然無聲,仿佛偌大的臥房裡隻有曹操一個人在,剛才的那句話不過是他的自言自語。
尷尬的靜默後,曹丕不好再裝死,放縱自家老父一個人唱獨角戲,便清了清嗓子接口:
“那董將軍頗有幾分無賴之意,恐劉將軍騎虎難下,不得不答應董將軍的捆綁。”
曹操心不在焉地頷首,看向仍然沒有說話的鄭平:“縣侯,你以為如何?”
剛問完這句話,他與曹丕不約而同,不同程度地生出幾分感慨。
過去,乃至幾天前,他還巴不得禰正平不要開口,話說得越少越好,免得影響他的生活質量。哪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還想方設法地要求鄭平開口說話,以增進雙方的感情呢?
這麼想著,曹操又不免有些懷疑人生。
這禰正平要說話吧,三句裡有兩句不是好話,剩下的一句也是對他的含沙射影;要是不說,又讓曹操格外不適應,且出於謹慎不敢有任何怠慢——如果禰正平不說話,曹操又不主動搭理,萬一禰正平以為他存心怠慢,心中不快投效彆人怎麼辦?
這麼說來,不管禰正平開不開口,他曹操都討不到好?
曹操深吸了口氣,決定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山不動他動……禰正平說話惹曹生氣,他修生養氣,不管對方說什麼都彆生氣就是了。
不但不生氣,還要自動過濾所有雜音,再若無其事地讓對方感受他這個新老板的關懷……
想著想著,他將目光轉向躺在榻上的兒子,恨他為什麼不早出生幾年。
曹丕接受到曹操的注視,雖然沒悟透其中的真意,但清楚地感受到黑氣森森的情緒,以為是老父嫌他助力不夠,顯得作壁上觀,立即對不置一詞的鄭平道:
“先生覺得如何?”
鄭平說了兩個字:“甚好。”
曹丕再接再厲:“何事甚好?”
“時間已到,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