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到他人家做客就碰上這種事,按理說主客都會覺得尷尬。
哪怕謝諸素來以脾氣古怪著稱,他也並非完全不懂人情,缺乏社交常識。眼見鄭平家中鬨出了點事,謝諸正準備找個理由遁走,改日再來,卻聽鄭平沒有任何尷尬惱怒之意,甚是平靜地道:“謝郎稍待,我去去就回。”
謝諸並不想留下卷入彆人的家事,連忙攔住鄭平:“這個‘稍待’是多久?不如……”
他正想說“不如我先走,等你處理好家事再來”,還沒開口,就聽見鄭平的回複。
“不過罵個人的功夫。”
謝諸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鄭平便已消失在他的眼前。
再關注喧囂之處,隻聽一個粗噶的嗓音不忿道:“我知郭姬家世不俗,有才有貌,勢必心氣兒極高。可你終究過了花信之年,這再多的傲氣,也該放上一放。我兒雖有幾分頑劣,對郭姬的心卻是真的,你何必執迷不悟……”
話到此處,那人忽然哎呦一聲,怒氣衝衝地撿起一隻鞋履,捂著額頭惱恨地轉身。
“何人在此做狂,竟敢毆打朝廷命官?”
“手頭無趁手之物,隻好用鞋履來招待董禦屬。我知董禦屬素來臉皮夠厚,可你終究過了不惑之年,這再厚的臉皮,也該磨上一磨,可莫要讓小輩們看了笑話。”
那董禦屬一見侯府的主人歸來,罵罵咧咧的姿態立時一僵。他剛有幾分不自在,就聽見鄭平的這段話,忍不住憋紅了臉,胡髯亂抖。
除了令人血壓飆升的第一句,剩下的幾句無比耳熟,竟和董禦屬剛才說的話極其相似。
哪怕他的語句中不帶一個臟字,也並不顯得咄咄逼人,可這以牙還牙的仿句式嘲諷,每一句都像直接扇在董禦屬臉上,讓他感到火辣辣的疼。
謝諸這才明白“罵個人就回來”是什麼意思。本以為鄭平不過是胡言亂語,隨口自嘲,哪知他竟真的跑去“罵”人。
“禰書令,末官前來,隻為結秦晉之好。若非令妹傲氣,說了些不中聽的,末官也不會一時失言。世人皆知禰書令快人快語,卻是最是非分明不過,為何一照麵,不問緣由,就對求親者行此無禮之事?”
董禦屬試圖占據道德高地,把鄭平拉入言語陷阱。
可是鄭平根本不接他的茬,哪怕失了一隻鞋,也沒有風塵仆仆、儀態不整的局促之感,反而像是穿著正服,矜貴暢然地與董禦屬相持。
“禦屬大約眼拙心盲。你這討債般的架勢,怎麼看都是在對柔弱婦人嚴詞相逼。”
“絕無此意……”
見對方黑著臉似要解釋,鄭平恍然撫掌:“確是我說錯了,禦屬怎會是來討債的?這橫看豎看,董禦屬都是來討打的。”
已經吃了一鞋子的董禦屬陰惻惻道:“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之命。禰書令官職雖高,如何能對令妹的婚事指手畫腳?”
鄭平冷笑:“父母之命?舍妹父母雙亡,不如董禦屬去地底下跟他們商談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