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趙與辭走後,宮芙蕖擔憂地看向夙寒聲。
“此人睚眥必報,今日吃了癟,日後必會想方設法地報複。”
夙寒聲並不畏懼,反而若有所思道:“你叫芙蕖?”
宮芙蕖一怔,笑著道:“正是,我姓宮,師承上苑州周真人。”
夙寒聲“哦”了聲。
前世徐南銜死訊傳來時,夙寒聲無法接受,捧著聞道祭殉道的名簿看了無數遍,每一個名字皆記憶猶新。
上苑州總共隕落兩人,其中一人便是宮芙蕖。
這時,樓梯間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徐南銜和莊靈修的聲音隱約而來。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你毀了樓船,拉我一起挨揍作甚?!”
“不北,我此生必不負你,等我養好傷一定為你徐家開枝散葉,生八個孩子全都隨你姓,保證你百歲便兒孫滿堂共享天倫之樂。”
“滾。”
宮芙蕖正要問夙寒聲名諱,卻見方才恨不得長在交椅上的少年突然蹦下去,蓮紋素袍翻飛如花簇,一溜煙掠過去,歡呼雀躍地迎上去。
“師兄。”
徐南銜剛走下台階就被夙寒聲撞了下胸口,磨著牙瞪了莊靈修一眼,冷冷道:“蕭蕭,浮雲遮不用挑了,我們全都買走。”
莊靈修:“……”
夙寒聲仰頭一看,餘光落在徐南銜紅了一塊的臉頰上,眉頭一皺。
“師兄受傷了?”
徐南銜臉青了塊,莊靈修更慘,唇角還流了點血,不過兩人皮實,切磋時受得擦傷都比這重,不甚在意。
他隨口道:“沒什麼大礙——你發間這玩意兒是浮雲遮?瞧著還不錯。”
夙寒聲還是緊盯著徐南銜的傷猛瞧。
肩上的一截伴生樹枯枝緩緩蔓延,張牙舞爪盤踞脖頸處。
徐南銜和莊靈修在聞道學宮是風雲人物,宮芙蕖一眼認出後,詫異看向夙寒聲。
能如此親密喚徐南銜“師兄”的,加上又買了浮雲遮避光……
也隻有應煦宗那位傳聞中身中跗骨之毒的夙少君了。
宮芙蕖眸中情緒難辨,上前行了禮:“見過兩位師兄。”
莊靈修對誰都是一副溫情脈脈的樣子,宮芙蕖此等美人他自然記得,溫聲笑著道:“宮師妹多禮了,來墨胎齋可是要買法器?”
宮芙蕖道:“已購置得差不多,方才……”
她剛想要說起趙與辭之事,一直乖乖站在徐南銜身邊的夙寒聲突然抬眸看她一眼。
宮芙蕖愣了下,才笑著道:“已無大事,芙蕖先告辭了。”
莊靈修含笑同她道彆。
宮芙蕖走至門檻時,裙擺如芍藥綻放一步邁過,神使鬼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小少君正拽著徐師兄的袖子,高高興興拽著他去看挑好的浮雲遮,一舉一動皆是人畜無害的乖順。
應煦宗的少君,必定不是趙與辭那等人能隨意招惹的。
宮芙蕖無聲歎息,轉身離開。
***
夙寒聲挑了一堆浮雲遮,莊靈修心疼地嘴唇都在抽抽,但見小少君終於不用再撐著那破傘到處晃,扯著徐南銜的袖子笑靨如花,瞬間又覺得這靈石花得真值。
三人從彆年年往學宮趕。
夙寒聲方才被指責是“拂戾族”,又記起昨日在樓船上時,莊靈修似乎說那些人也是拂戾族。
“師兄?”夙寒聲心中有疑惑便問出,“拂戾族之人也畏光嗎?”
徐南銜“嗯?”了一聲:“問這個做什麼?”
“少君問問又怎麼了?”莊靈修宛如是個慈母,包容又溫和地為夙寒聲解惑,“拂戾族數千年前曾是得到天道聖物的一族。”
聖物鎮守不周山四方,護黎民蒼生。
可拂戾族的聖物天生惡種,竟將妄圖毀壞通天塔,覆滅三界。
天道震怒,將惡種挫骨揚灰,親族悉數被打入無間獄。
惡種種族極大,支族更有成千上萬人。
天道憐憫,隻賜支族畏光之魂,驅除至西方隈那種常年見不得光的地方苟且偷生。
夙寒聲“哦”了聲。
當年他墮落無間獄時,因是地下八千丈並無光芒,並不知曉原來拂戾族畏光。
莊靈修解惑的空當,徐南銜已買了一堆果脯蜜餞,正津津有味地啃著吃。
他將一塊果脯塞到夙寒聲嘴裡,不在意道:“管拂戾族做什麼,你這段時間要做的就是乖一點,彆闖禍——就算想闖也要給我憋到聞道祭後,聽懂沒?”
夙寒聲擰眉:“為什麼?”
莊靈修樂了。
小少君竟還真打算剛入學就闖禍?
徐南銜瞪他,立刻就要威脅揍他。
莊靈修卻攔住他,溫和地解釋:“聞道祭需要三分以上的學子才可進入秘境,少君就算闖再小的禍——比如當街罵個人被人告去懲戒堂,扣個半分你就同聞道祭無緣了。”
夙寒聲頭一回聽到聞道學宮竟需要三分,詫異瞪大眼睛。
徐南銜薅了他的小辮子:“記住沒?”
夙寒聲悄咪咪地試探:“如果我……”
徐南銜無比了解,見他這副德行就冷笑一聲:“想都彆想!”
“少君還沒說呢,彆這麼凶。”莊靈修一肘子搗開徐南銜,溫和地道,“少君說如何什麼?”
徐南銜總覺得莊靈修這狗東西對他師弟圖謀不軌,沒等夙寒聲開口就伸長手臂勒住莊靈修的脖子往旁邊一掰,沒好氣道:“他是想問,他不闖禍,伴生樹闖禍扣不扣分。”
莊靈修:“……”
夙寒聲無辜看他。
莊靈修乾咳一聲,道:“也不太行,懲戒堂紀律嚴明,不管緣由,隻管結果。”
夙寒聲徹底蔫了。
他本是想著等第二日徐南銜去上課時,偷偷摸摸去尋趙與辭,可被莊靈修和徐南銜兩人耳提麵命半晌,隻好不情不願放棄了。
清晨雲霧迷蒙,恐怕午後會有一場大雨,夙寒聲閒著無事,想起黑衣元嬰所說的“聖人”,戴上啄針,打算去聞道學宮的鴻寶齋瞧瞧。
應煦宗關於拂戾族的描述少之又少,或許第一學宮會有關於此族的記載。
浮雲遮當真有用。
夙寒聲剛開始覺得不太適應,總覺得不撐傘像是沒穿衣裳一樣,“裸奔”半晌才終於適應輕便的浮雲遮。
鴻寶齋離徐南銜的住處不遠,穿過一片假山迷宮便至。
關於拂戾族的書籍單獨在一處樓榭,夙寒聲拿著弟子印順利進去。
樓榭中左圖右史,積案盈箱,書架上的卷軸堆積如山,隱約泛著枯黃,迎麵一股古老而腐朽的氣息拂來。
夙寒聲看了下年份,詫異發現這竟然都是數千年前的書籍,且似乎都是符咒陣法相關。
他隨意挑選幾本有關拂戾族的書,掀開一瞧眼前一黑。
拂戾族似乎用的獨特的語言文字,這上麵的字夙寒聲一個都不認得,隻好隨意借了幾本,回去問問看徐南銜認不認得。
剛抱著書從樓榭出來,肩上攀著的伴生樹突然輕輕一動,扣在夙寒聲耳畔說了些什麼。
“趙與辭……”
夙寒聲本想溫和善良,不太想因一句謾罵的話而不能去聞道祭,正要抱著卷軸離開,卻聽得濃蔭蔽日的密叢中隱隱約約傳來幾聲怒斥,刺耳得很。
“……混血的拂戾惡種,天道許你們存活世間已是仁慈,怎麼還不曉得感恩呢?”
夙寒聲腳步一頓。
拂戾?
夙寒聲起了興致,撥開密林湊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