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彆扭又生澀地用這種法子來補償方才的失言。</p>
夙寒聲感受心中通過鴻案契傳來的酸澀又溫暖的情緒，隻覺得匪夷所思。戚簡意……竟真的喜歡他嗎?</p>
前世今生，夙寒聲一直覺得此人就是塊無法被暖熱的堅冰，在一切利益之下，所有人都能成為他可隨意換出去的籌碼。</p>
就算再愛，前世他為了聖物，仍然眼睛眨都不眨地將自己打下無間獄。</p>
夙寒聲隻訝然一瞬便回過</p>
神來，並沒有去接護身符。</p>
戚簡意眉頭皺起，許是這些年夙寒聲對他千依百順，從不反駁，乍一拒絕自己難得給出去的"好意”,讓他不自覺產生出一股煩躁，和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失落和焦急。</p>
"拿著。你生機消耗，靈力最好不要妄動，這個護身符能………"</p>
“我有護身符。”夙寒聲見他罕見得喋喋不休，掩下心中不耐，伸手在裕健中掏了半天，勾出一串琉璃佛珠。</p>
這是崇玨送他的生辰禮。</p>
見戚簡意還在看著，夙寒聲愣了下，二話不說將佛珠戴到手腕上，信口胡謅： “這是我叔父送我的，能擋住大乘期之下一切攻擊，世間絕無僅有。"</p>
戚簡意捏著護身符的手一緊。須彌山世尊相贈，必定比他親手刻出來的護身符要有用的多。</p>
戚簡意將手收回，低低“嗯”了聲，聽不出情緒，他將四顆拂戾族惡獸的魔心交給夙寒聲： “這是你獵得的魔心。"</p>
夙寒聲不太在意地隨手丟到裕鏈中。</p>
之前兩人在一塊時，都是夙寒聲喋喋不休個不停，戚簡意為了禮數時不時應幾聲，極儘敷衍。此時夙寒聲垂著眸看琥珀拾芥，似乎在等元潛他們過來，沉默好一會都沒吭聲，戚簡意竟覺得不太適應。</p>
“石門即將關上，若想打開便要再擊殺一波惡獸。"戚簡意難得主動開口，道， “我們先去第四層吧。"</p>
夙寒聲想了想，也是，省得再拖累元潛乞伏昭他們了，便點頭說好。</p>
戚簡意不著痕跡鬆了口氣。兩人抬步進去石門中的虛空。</p>
**★</p>
四層之上，靈力更為濃鬱，惡獸也更加強悍。</p>
一陣天旋地轉，夙寒聲強行穩住身形，足尖微微一動下意識察覺到不對。</p>
從石門到第四層的落地之處，竟然不再是平地，竟是一處深不可見底的水澤?</p>
鳳凰骨屬火，加上之前險些被溺死之事，夙寒聲下意識排斥水， “噗通”一聲不受控製墜落水澤中，下意識掙紮著往上遊。</p>
可渾渾噩噩間，虛空中恍惚有一隻手從水麵探來，直直按著他的額頭往下按。……似乎想將他按著溺死在這水中。</p>
夙寒聲拚命掙紮。</p>
天地猛地顛倒，掌心一陣古怪的觸感，竟然轉瞬和方才按著他的人位置互換，變成他跪在岸邊按著一人的頭想將他溺死。</p>
夙寒聲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夢境，呆呆看著自己沒入水中的手。突然，一隻手破開水麵，抓著他的手腕猛地一用力，強行將他拖入水中。</p>
噗通一聲。</p>
戚簡意用力握著夙寒聲的手將他拖到半毀的靈舟上，按著他的肩膀飛快道。“寒聲?寒聲!”</p>
夙寒聲渾身濕透躺著，慘白的小臉比雪發還要白，一動不動似乎沒了聲息。</p>
戚簡意心臟狂跳，淩亂的發不住往下滴著水，他雙手發抖地去探夙寒聲的鼻底。可不知是他下意識閉氣還是真的沒了呼吸，竟然絲毫察覺不到聲息。</p>
"寒聲?"</p>
戚簡意身為寒山宗宗主之子，又在年少時被仙君看上和夙寒聲結了鴻案契，更是被寒山宗的掌教長老寄予厚望，自幼嚴加教導。</p>
他性子墨守成規，行事舉止皆是慎始慎終，唯恐行差踏錯給寒山宗丟了臉蒙了羞。</p>
沉悶的人往往招人厭煩不喜，惟獨應煦宗不諳世事的小少君從不會畏懼他的冷臉，一見到他就歡天喜地，如鳥雀兒般嘰嘰喳喳。</p>
雖然煩，可戚簡意並不排斥。</p>
因鴻案契戚簡意曾想過和夙寒聲解除這勞什子的契約，可就算再恨再厭惡……他也從未想過那畏光卻像光的少年去死。</p>
戚簡意調動內府靈力灌入夙寒聲內府中。“寒聲，寒聲醒過來。”</p>
夙寒聲的靈根像是個篩子，無論多少靈力灌進去都石沉大海，沒有半分反應，臉上死氣越來越重。</p>
戚簡意手指無意識發著抖，怔然看著夙寒聲，突然像是記起什麼似的，猛地握住夙寒聲的手腕，催動了鴻案契。</p>
一向被他厭惡、排斥的鴻案契。</p>
鴻案契契紋在兩人手腕上倏而一閃，靈力終於灌入夙寒聲內府。</p>
"咳!"夙寒聲忽然有了反應，猛烈地咳出一口水來。</p>
他似乎隻是在噩夢中下意識閉了氣，並未喝能將自己溺斃的水，吐出來幾口水便懨懨偏過頭去，張開唇縫微微喘息著。</p>
戚簡意徹底鬆了一口氣。夙寒聲被嗆得夠嗆，吐出</p>
水後便昏昏沉沉陷入深眠。</p>
戚簡意將他抱去靈舟的軟塌上，催動靈力將兩人身上的水蒸乾，行駛著靈舟朝著遠處隱約可見的岸邊而去。</p>
夙寒聲在睡夢中也極其沒有安全感，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口中嘟嚷著什麼。戚簡意俯身去聽。</p>
夙寒聲： "……崇、崇玨。"戚簡意眉頭輕皺。竟是在喚一個男人的名字?</p>
這名字禪意十足，戚簡意卻莫名覺得不適，眉心隱隱發疼，似乎有種並不屬於自己的情緒短暫地在識海一閃而逝。</p>
他還未多想，餘光突然掃到兩人手腕上正在緩緩消退的鴻案契。</p>
戚簡意微微一怔。</p>
尋常若非兩人準允，鴻案契很難催動，這回夙寒聲在生死存亡間並沒有意識，加上戚簡意救人心切，才誤打誤撞強行將契催動。</p>
看著夙寒聲蒼白至極的臉，戚簡意眸中閃現一抹掙紮。但很快，那抹難以抉擇的痛苦徹底消失，化為排斥和冰冷。</p>
戚簡意輕輕握住夙寒聲的手腕，指腹劃過雪膚上那繁瑣的符紋。"夙寒聲。"他輕聲道。</p>
候</p>
地，夙寒聲緩慢睜開眼，那雙琥珀眸瞳中卻是渙散一片，像是精致玉雕似的傀儡。"在。"</p>
戚簡意注視著他的眼睛，嘴唇張張合合，欲言又止半晌，最終還是閉上眼。"你可知……"</p>
夙寒聲眼眸失神，怔然看他。戚簡意道："天道聖物，在何處?"</p>
鴻案契那鋪天蓋地的符紋，爭先恐後地侵占奪夙寒聲的意識，像是無形的傀儡線，一根根紮遍偌大識海。</p>
雪發少年如同冰玉雕琢而成，渾身上下巧奪天工。他眼眸眨也不眨，輕輕啟唇。</p>
"聖物鳳凰骨，就在我靈骨中。"</p>
戚簡意瞳孔劇烈渙散一瞬。</p>
鳳凰骨?</p>
似乎沒想到竟然如此輕易地便得到答案，他愣怔許久，直到肺腑傳來陣陣生疼才記起要呼吸。</p>
戚簡意知曉其他兩件聖物的名字，還見過其中一位聖物，卻從未想過夙寒聲竟是第三件.…</p>
第三位聖物。</p>
回想起其他兩位聖物的處境，戚簡意臉色瞬間煞白如紙。人</p>
人都道聖物是天道恩賜，可隻有極少數之人知曉。聖物之名，並非尊貴，而是終生無法擺脫的痛苦枷鎖。</p>
戚簡意腦海紛亂不堪，還未理清思緒便感覺一股疼痛倏地從內府襲來，伴隨著一股酸澀而古怪的奇特味道。</p>
似乎是毒?</p>
戚簡意渾身—僵，怔然低頭看去。</p>
卻見剛才還蜷縮在軟塌上任其為所欲為的夙寒聲已然醒來，他彎著眼睛半跪在地上，笑眯眯地貼著戚簡意，乖巧地喚道。</p>
“戚師兄。”</p>
夙寒聲頭上的發帶已不知所蹤，雪發披散而下，宛如雪築的精怪，漂亮絕豔又勾人魂魄。</p>
他修長的五指握著一根塗了蛇毒的箭，準確無誤地刺入戚簡意的腰腹內府處，一邊笑一邊單手扣著戚簡意的後頸，微微將鋒利的箭尖一寸寸推進去。</p>
蛇毒見血便瞬間遍布全身。</p>
戚簡意連靈力都未催動便渾身僵硬著無法動彈，眼眸倏而睜大，被劇毒逐漸侵襲的識海陡然出現破碎的似乎並不屬於他的記憶。</p>
流螢漫天而舞，穿過一具又一具猙獰的屍身。“天道昭昭，不周山陷落….."</p>
“我為何不能?“</p>
幾個片段飛快閃過，又像是被—把火轟然燒去，不留半分殘餘。</p>
視線逐漸凝聚，戚簡意眼神怔然看去，細想之下卻記不得剛才的記憶到底是什麼，隻覺渾身好似被烈火灼燒過。</p>
夙寒聲怪異的眼瞳帶著流螢似的光芒，言笑晏晏溫順不已。“聖物鳳凰骨就在我身上，想要便來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