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聲嚇得小臉煞白如紙,哆嗦著想要將弟子印搶回來,但又實在沒那個膽子,隻能聽天由命,閉著眼縮著腦袋等著挨揍。</p>
應見畫搶過弟子印後,卻對徐南銜那一堆蠅頭小字全無興趣,沉著臉點到聽照壁上,一目十行看去。</p>
好似在找應知津的消息。</p>
夙寒聲悄咪咪睜開一隻眼睛看去,見應見畫沉浸在聽照壁上,這才悄無聲息鬆了口氣。小命暫時保住了。</p>
聞道學宮的學子最愛看熱鬨,一分熱鬨也能被他們臆想補成十分,更是在聽照壁上胡咧咧了一堆。</p>
應見畫不知瞧見了什麼,捏著弟子印的手指猛地一用力。雪貂憤怒地豎眉,嘶叫一聲。</p>
夙寒聲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烏鵲紋弟子印在大師兄手中化為一堆齏粉。"師、師兄……"</p>
應見畫冷冷看來。</p>
夙寒聲趕緊縮回去: “沒事,您繼續。”</p>
整個聞道學宮,乃至偌大烏鵲陵好似都被道君的陰鬱之氣給籠罩住,不過片刻滂沱大雨兜頭落下。</p>
大師兄和他的雪貂還在發瘋。</p>
夙寒聲本來想回落梧齋去,但暴雨如注,鳳凰骨厭</p>
惡極了,連帶著他都蔫蔫的,趴在應見畫腿上腦袋一點一點的。</p>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大雨浸濕土壤的氣息彌漫鼻息。</p>
迷迷糊糊間,應見畫似乎將他輕柔抱著放在徐南銜的床上,帶著那隻嘰嘰憤怒叫著的雪貂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去殺人了。</p>
夙寒聲懨懨睜開眼睛,隻瞥見個應見畫的背影,眼皮徹底耷拉下去,昏昏沉沉陷入深眠。</p>
又做了個奇怪的夢。</p>
沒頭沒尾的,夙寒聲就伸出站在一處參天巨樹下,微微仰著頭隻能瞧見直衝雲霄的黑影,全然看不見頭。</p>
狂風暴雨,漆黑天幕像是撕開</p>
一道口子,潮水似的雨洶湧地往下灌,人類同這番場景相比簡直渺小得宛如螻蟻般。</p>
夙寒聲向來排斥雨,下意識想要找地方躲雨。</p>
轟隆隆——!</p>
一道震耳欲聾的天雷遽然劈下,銀雷裹挾著撼天震地的靈力,直直將地麵震裂出一道宛如天塹的深淵巨口。</p>
天地好似都在這一道雷鳴中顛倒。夙寒聲嚇得夠嗆,渾身僵硬,眼睜睜看著這宛如地獄的場景。</p>
倏地,有人在雷鳴陣陣中尖叫。“重霄龕廟!破了——!”</p>
夙寒聲愣住了。重霄龕廟?不是在無間獄用來鎮壓拂戾族的通天界門嗎?</p>
什麼叫破了?</p>
天塌地陷,夙寒聲迷茫站在大雨中,隻覺得這個夢好沒道理。</p>
耳畔仍有憤怒地咆哮。"你是何人?!快稟應道君!有賊子打開重霄界門………啊——!"</p>
夙寒聲的意識好似沒落實地,迷茫地順勢望去。轟隆。</p>
電閃雷鳴將周遭的昏暗毫不留情地擊破,煞白一片詭異得好似陰曹地府。</p>
通天塔之下,一人身披青衣,無數符篆織成密密麻麻的網縈繞周身,將無數攻擊阻絕在外,一道道炸成斑駁燦爛的焰火。</p>
火焰倒映下,夙寒聲看清那人的臉,眼皮重重一跳。竟是鄒持?</p>
他怎麼會夢到副掌院?!</p>
鄒持麵容已沒了尋常的儒雅和怯懦,他青衣上隻在日光下發光的符篆此時驟然大放,金光閃閃將他的眉眼照得一片詭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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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寒聲嚇了一跳: “副掌院?”</p>
鄒持渾身是雨,金光符篆發出璀璨光芒,流著血的死瞳直勾勾盯著夙寒聲,猙獰的死相之上露出個古怪的笑容。</p>
“許久不見……”</p>
夙寒聲不明所以。隻是很快他便意識到鄒持並非在看他,而是穿過他看向不遠處緩緩打開的通天塔。</p>
無間獄直衝雲霄的重霄龕廟之上,便是三界的通天塔。</p>
吱呀,通天塔那布滿結界符紋的門全是藤蔓苔蘚,沉重地一寸寸打開。</p>
一道光芒從中傾瀉而出。</p>
有人從中走了出來。</p>
夙寒聲懵然地歪頭看去。</p>
遮天蔽日的雨幕陡然停滯半空,宛如周遭一切被停留在那一瞬般,劈落的雷僵在半空,不遠處守護通天塔的修士保持著詭異的姿勢一動不動。</p>
時間在這一刻戛然而止。</p>
偌大空間,隻有鄒持、夙寒聲的呼吸聲,以及.…那人漫不經心的腳步聲。</p>
夙寒聲不太懂自己為何會做這種古怪的夢,那古怪的腳步聲好似踩在他心上,嗒、嗒,心臟似乎都隨著聲音越發急促,幾乎要從心口跳出。</p>
"唔,也沒多久吧。”那人懶洋洋地道, "就算隔著天塹我也能感知三界,知道你給我留了半青州的酒呢。"</p>
鄒持笑了,身上符篆悄無聲息蟄伏,他猙獰的死相也隱去,又重新變回唯唯諾諾的模樣。</p>
四周一片昏暗,鄒持從裕褲中拿出燈來,微微照亮周遭。</p>
光芒傾瀉,夙寒聲眼眸被刺得微微一疼,感覺鄒持似乎從自己虛幻的身體中穿梭而過,緩步走到那人身邊,抬手抱了他一下。</p>
夙寒聲呆愣地順勢看去。隨著鄒持將手放下,燈火明晃晃地照亮方寸間,終於看清那人的模樣。</p>
那人身形魁岸,身披著鬆鬆垮垮的黑袍,腰封上懸掛著一枚古怪的碎玉,順著燈光往上看去,修長的脖頸之上.…</p>
是削薄的唇,和覆著黑綢的半張臉。</p>
鄒持眉頭輕皺著道: “你這具軀殼支撐不了太久,我得重新為你尋龍血重塑肉身——好在莊靈戈正在聞道學宮,耗費不了多少精力。"</p>
那人漫不經心地將濕漉漉的發撩了撩,本以為</p>
他身上往下滴落的是雨,燈光一照才知道那竟然是滿身猩紅黏稠的血。</p>
“用不著。”他懶散地道, “我要重回原本的軀殼。”鄒持蹙眉: "鏡玉,你身上還有骨鏈。"</p>
那人隨口道: "震碎不就行了?"</p>
“你修為不要了?”鄒持嚇了一跳, “那骨鏈是何物你應該比我清楚,一旦強行震碎,性命怕是難保,且你就算重回身體,也暫時無法和‘他’融合。"</p>
那人削薄的唇勾起個笑來,懶洋洋道:“左右不過死而已。 ‘他'就是和你一樣瞻前顧後,擔憂這個畏懼那個,所以十多年也未擺脫那條破鏈子。"</p>
鄒持沉默。</p>
夙寒聲呆呆看著那人的模樣,聽著熟稔又瘋癲的話語,徹底怔住了。崇……崇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