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聲見到這副場景,哪裡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p>
他悄無聲息倒吸一口涼氣,動作乾脆利落猛地屈膝正跪,一頭磕在床榻上,保持一個請罪的姿勢,渾身發抖著不敢亂動了。</p>
完、完了。</p>
完了完了。</p>
死了算了。</p>
原來惡念說的話是真的,善念的確要醒了。</p>
夙寒聲回想起叔父的嚴厲,嚇得腿肚子都在發軟,額頭在床榻上撞了兩下,恨不得以死謝罪。</p>
崇玨對這個吻又驚又怒,正要發怒卻見夙寒聲如此迅速地跪下請罪,要質問嗬斥的話被強行堵了回去。</p>
醉酒後的腦子本就暈暈乎乎,等再積攢著怒氣要斥責時,卻早已忘了要說什麼,隻能微微喘息著將自己氣得夠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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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玨頭痛欲裂,醉酒加上被氣得發懵,踉蹌著下了榻,似乎想走。</p>
夙寒聲察覺到動靜,悄無聲息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想看人走了沒。一抬頭,直直撞上在床榻邊係衣帶的崇玨冰冷陰沉的眼眸中。</p>
夙寒聲嚇了一跳,趕緊又將腦袋埋下去了。</p>
崇玨將三根衣帶全都係歪了,往常一絲不苟的衣裳淩亂不堪,活像是和人偷情被抓奸似的。</p>
他冷冷看著夙寒聲,斥道: “我讓你不乖,是這個不乖法兒嗎?”</p>
夙寒聲不能說話,隻能把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腦漿子都給搖勻了。不不不!</p>
“膽大妄為,胡言亂語,行為不端。”崇玨居高臨下看著他,語氣罕見地冷厲, "你前段時日乖順,我本想給你些獎勵,現在想來倒是不必了。"</p>
夙寒聲愣了下,怯生生地抬起頭。獎勵?</p>
崇玨眼神冰冷,掐訣解了他的噤聲: "還想要?"</p>
夙寒聲一時不知該不該點頭,隻能點一半搖一半,訥訥道: “蕭蕭不知道。”</p>
崇玨似乎被他這句話激起夙寒聲年幼時的記憶,沉默看著那張已經張開的五官半晌,微微閉眸,似乎無聲歎了口氣。</p>
算了。</p>
不知是醉意還在,還是其他,崇玨竟然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冷淡道: “可以——但你務必答應我,日後不可再這般舉止不端。"</p>
夙寒聲愣了下。要是換了尋常的叔父,早就罵他打他或者拽著他抄佛經了,怎麼醉酒後如此好說話?</p>
夙寒聲趕緊抓緊機會順坡下驢,省得挨打,鄭重其事地發誓: “蕭蕭發誓,日後必定約束自己,不敢再對尊長有絲毫不敬。"</p>
崇玨臉上怒意似乎消了下去。</p>
夙寒聲越想越覺得現在高抬貴手的崇玨奇怪得很,又擔心他酒醒後記起這事兒又得找自己算賬,隻好趁此機會,先把“獎勵”要來再說。</p>
省得挨了打,獎勵也丟了。</p>
夙寒聲小聲地試探: "那叔父要給我的獎勵……是什麼呀?"</p>
佛珠?法器?還是靈石礦?他最缺這個,給這個做獎勵最好了。</p>
崇玨看他,將手中儲物戒拿</p>
出。</p>
*大★</p>
日上三竿。</p>
聞道學宮上午第二節課的鐘聲悠悠蕩蕩響徹偌大山間,佛堂齋舍才終於有了動靜。</p>
崇玨一夜宿醉,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從榻上起身。他還穿著昨日的素袍袈裟,因躺了一夜的姿勢而皺巴巴的,罕見沒了須彌山世尊的端莊。</p>
崇玨的善念中從未有醉酒的經曆,閉眸養神半晌才終於緩過來。骨鏈已消了,靈力也逐漸恢複,就是身體似乎因骨鏈又開始變得年輕起來。</p>
崇玨臉色蒼白,下了榻洗漱一番,估摸著時辰抬步朝佛堂走。閉關幾日,靈力不該充沛才對嗎,怎麼身軀莫名沉重?還有衣襟上為何會有微弱的酒香?記憶也混亂得很,像是淩亂的毛線球,理不清思緒。</p>
崇玨穿過長長連廊,正拾階而上時,腦海中突然蹦出一閃而逝的畫麵。</p>
「鄒持為難地扶著他,道: “世尊,時辰不早了,還是先去休息吧。”“不。”崇玨聽到自己說, "落梧齋是這個方向嗎?"鄒持趕緊搖頭,慌忙阻止他: "不不不,當然不是!"崇玨不管,直接身形如霧地消失。」</p>
崇玨: "?"</p>
那是他自己的記憶?</p>
崇玨徹底清醒,微微蹙著眉嗅了嗅身上的氣息。果然是酒香。</p>
崇玨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撐著額頭用力回想,無意中蹭到嘴唇,一股微弱的疼痛傳來。他臨著水鏡照了照,發現薄唇上似乎被人咬出個小口子來。</p>
接著,昨日被按在榻上親吻的記憶,鋪天蓋地地衝著高嶺之花不可褻瀆的世尊腦海中襲來,直接將人震得僵在原地。</p>
夙寒聲從之前的事中都沒有學到半點教訓嗎,竟然變本加厲了?!</p>
崇玨神色陰沉,心中已有猜想。</p>
因鄒持的插手,惡念已從無間獄重回人間,勢必會回來想要融合進本體,否則‘他'必死無疑。看來他閉關這兩日,是惡念掌控了這具軀殼。</p>
自從善惡念分離後,崇玨始終有無間獄零零碎碎的記憶,知曉惡念在無間獄是如何如魚得水屠戮眾生來為自己塑造出全是三毒五欲的軀殼的。</p>
他並不讚同惡念的濫殺成性,但也知曉兩人一個人間一個煉獄,哪怕他想阻止也無法進入無間獄。</p>
這般相安無事多年,可惡念重回人間第一件事.…就是帶壞夙寒聲!</p>
崇玨全然無法忍受。</p>
他沉著臉走到佛堂內室放置衣物的儲物衣櫃中,想拿一件嶄新衣物沐浴更衣後就去尋夙寒聲,好好掰正他的惡習。</p>
可一打開櫃子,裡麵卻是空空如也。</p>
崇玨微微愣了。</p>
他向來愛潔,衣櫃中常年備著上百套素色衣袍,須彌山的小沙彌更是會定時幫他更換。如今櫃中卻是一件都不剩,隻有一塊玉佩穗子懸掛在那微微搖晃。</p>
穗子東搖西晃,好似昨夜的燈影幢幢。崇玨呆愣半晌,手中捏著的佛珠突然用力一捏。</p>
「燈火搖曳,昨夜落梧齋中,夙寒聲眼巴巴地伸著手,想等著叔父的獎賞。</p>
崇玨長身玉立,麵容在溫暖燭火映襯下像是玉雕般,姿態雍容端靜地抬起手中的儲物戒。夙寒聲還以為是靈石礦,眼眸都開始發光。</p>
倏地,儲物戒的禁製打開。</p>
一團雪白猛然從中湧出來,轟轟幾聲悶響,直接將床榻上的夙寒聲給埋住了。那儼然是無數套雪白的素袍袈裟。</p>
夙寒聲都被埋懵了,手腳並用從衣衫堆裡扒拉出一條縫,露出個腦袋來,茫然道: “叔父?”靈石礦呢?</p>
崇玨站在燈下冷淡看他,渾身世尊獨有的端靜從容,眉眼清冷宛如在佛堂參禪。“你之前不是喜歡這素袍袈裟嗎,給你幾套穿,日後不必再去偷了。”</p>
夙寒聲: "???"」</p>
聞道學宮上午第三節上課的鐘聲幽幽響起。</p>
佛堂中的崇玨捏著最後一串佛珠,粉碎的青玉碎屑簌簌往下掉,宛如冬日飄雪。……他沉默半晌,抬起微微發抖的手撐住了額頭。</p>